一行人在山洞里用了饭食,外面彻底暗了下来,四处静谧无声。
因为距离地面有段高度,即便是野兽或者蛇虫,都不会选择这样深的竖井作为藏身之所。
这里很安全,也不会被打扰。
吃完饭闲来无事,一群人拿着火把去探一探洞道深处。
曲凝兮自然是好奇的,她日常中能接触到铁,却不曾见过原矿石的模样。
更别说今日这地底裂缝,景致属实奇妙。
她跟着藤敏钻进狭小的石洞,起初,两壁皆是金灿灿的黄色淤泥,极其细腻黏手。
水流退去后它们均匀挂在石壁上,但不断深入之后,这些淤泥随着出现的小潭而消失。
取而代之是错落有致的石笋石柱。
奇异的是,这些石柱远看如滴蜡,没有棱角,光滑玉润,近看也跟寻常石块不同。
在火把的照耀下散发着暖黄色光泽。
曲凝兮忍不住伸手,轻轻触摸,湿乎乎的:“这是玉么?”
不是,她一上手就知道不是,可它们非常漂亮,而且有这么多,洞穴深处整面都是……
“是一种洞穴深处的石头,名唤钟乳,可入药。”
回答曲凝兮的人不是藤敏,而是不知何时从后头赶来的裴应霄。
“殿下,你怎么下来了?”曲凝兮回头看他。
裴应霄眉梢微扬:“你倒是胆大,不怕么?”
这种黑黢黢的石洞,幽深阴冷,鼻翼间满是潮湿石腥味,寻常的大家闺秀,或许早就挑剔上了。
曲凝兮一摇头:“这么多人,我不怕。”
其实她有在担心,黑暗中万一潜伏了毒蛇怎么办,不过随行这群人耳聪目明身手了得,寻常毒物不是对手。
再说,丘池说毒蛇都很聪明,不会在这种深入地心的洞穴里生存,此处找不到食物,并非动物们的宜居场所。
那岩壁因为水滴常年滋润,太过光滑,别说是蛇了,但凡没长翅膀的都爬不上去。
裴应霄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握住了她的小手,与她一起钻洞赏景。
所谓鬼斧神工,大自然的造物,比任何精雕大师所做都要漂亮。
尤其是洞内的钟乳石色泽并不统一,有浑白色、暖黄色、还有赤红色,在火光照耀下绚丽夺目。
裴应霄对曲凝兮的了解,早从一开始的胆小鬼推翻了。
她胆小是真的,怂得像小蜗牛,他一路抖落那么多把柄,她也没想探究或是抓住它们利用它们。
未免安分过了头。
可她的内心深处,胆大也是真的。
在知道他的身世之后,没有被陆家的血海深仇给吓退,她选择站在他身旁。
虽说口舌笨拙,并不信誓旦旦对他保证任何忠诚或者支持,只是安安静静的……
对野外的一切,瞧着也适应良好。
去年带她上船,踏着雪夜挖宝藏,她
磕磕绊绊走山道,没有抱怨,反而觉得新奇。
一如此刻,似乎热衷于体验那些‘侯府大姑娘’不该有的经历。
她大概,颇为向往深闺之外的世间万物。
一行人没能太过深入,因为油布不多,做出来的火把就那么几个,寻常的木柴只能架起篝火。
况且他们通过洞道抵达一个宽敞的洞厅,又会在厅里发现其他好几个洞穴入口。
倘若不做标记继续深入,很容易迷失方向,忘了来路。
这里的地下暗河错综复杂,宛若迷宫,岔道不止一两个。
回到宿营地,用绳索攀上半壁的平台,那里比底部干燥暖和,位置也宽敞。
曲凝兮挨着裴应霄坐,宽大的披风下面铺了干草枝叶,一阵草木清香,晚上可以窝着睡觉。
她以为太子有洁癖,平日里爱洁,回去后总是第一时间沐浴。
现在看来,倒是适应良好。
正这么想着,裴应霄率先开口问道:“没有床榻,能睡着么?”
他望过来的眼神,似乎在担心她太过娇气。
曲凝兮愣了愣,忽然意识到,可能他们双方都给对方做出一些假想反应。
“我没关系。”
干草铺的垫子,还挺松软的,有别于棉花皮毛以及其他纺织物。
“你倒是随遇而安。”裴应霄轻笑一声,道:“待事情平息,我可以领着你四处走走。”
露宿荒野都能接受,什么车马颠簸,想必不是问题。
曲凝兮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些,眼睛都看直了:“真的么?”
她先是心头一跳,感觉喜悦,紧接着怀疑起来。
他说事情平息,那他都已经登基称帝了,如何带她离开尚京?
这……可能么?
她长这么大,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外祖家,且次数寥寥无几。
“怎么,你不想去?”裴应霄弯了弯唇角,“那就算了……”
话音未落,他的衣袖就被她拉住了:“如何能算了?殿下话已出口,自当言出必行。”
曲凝兮不知道是不是这会儿的环境让她忘记了规矩与重重枷锁,她很想直面自己的内心,跟他说她想云游各处。
显然这般任性的举动,不符合她惯来接受的教导。
身为一府主母,相夫教子为己任,岂能这般不知轻重。
甚至她是太子妃,未来要成为皇后,她不仅不能肆意妄为,还得反过来劝诫裴应霄才是……
可是,人真的能像木偶一样,按照规矩行事么?
她就那样一辈子老死在宫里?
“你在想什么?”裴应霄一手挑起她的下颚,低声问道:“不继续说服孤么?”
曲凝兮顺着他的动作抬头,与他四目相对,“若我没来蜀中,兴许永远不会知道世间有这样一个洞穴。”
这里当然算不上什么奇观,也不是多稀奇,只是用此类比,她会错过许多许
多。
曲凝兮的小指头轻点着他的衣袖,“殿下愿意陪我看这世间风景么?”
裴应霄并不意外,“你果然更向往宫外的日子。”
“那是因为我在姑母身边,看了不少宫里的日子。”
她不能说是厌恶,不至于那种程度,只是,深宫之中一眼望到头的人生,似乎没什么盼头。
她内心深处隐隐害怕,陷入嫔妃争宠之中。
等到有一天,她有了孩子,肯定会争的,不得不争,无从选择。
曲凝兮没有吐露自己的忧虑,这些忧愁,向来不属于男人。
裴应霄无声望了她好半晌,也不知从她脸上看出了什么。
“孤答应你。”
说完,他一手斜支着脑袋,语气略带惆怅:“孤从不承诺旁人,今日主动送给你了,莫约是亏了……”
曲凝兮见状,忙道:“不然还是白纸黑字写下来吧?”
“嗯?你怕孤赖账?”他狭长的眼眸斜了过来。
“……我可没那样说。”但确实有此隐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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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大清早,歇息的众人就起来了,各自收拾离开此地。
走之前还不忘把天坑顶上的藤蔓荆棘恢复原状,让这里不被发现,日后再派人来挖走铁矿。
眼下还不知地底有多少矿石,过后会有人前来核查。
裴应霄既然带着人走上这座山,避开天庆帝和蒙天石双方的视线,他就不会没有准备。
鸣恩早给依奉坡外面待命之人发了信号弹,他们有人接应,在杀手们反应过来之前,迅速逃之夭夭。
映楚毫无预兆地出现在曲凝兮面前。
她竟然从尚京赶来了,协助他们变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