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六十七、六十八!她摸了摸小狗头上的卷毛,“小玄子,你刚刚听到了吗?明儿只有菜,没有肉。”
“小玄子”发出一声不满的哽咽。
“刚刚走的那位伯伯,他有肉骨头,就藏在他脚上的靴子里。你替姐姐去同他讨要一些好不好?”
“呜呜!”挽月一松手,在它背上轻轻拍了拍,“去吧。”
那小哈巴狗儿十分乖觉,之前跟着仁宪太后,她是吃斋念佛的人,平日里茹素,连带着狗都吃得不荤。只能小太监偷偷领他到别处去吃点。这几日被挽月养得肚皮滚圆,更是养馋了,一听说有肉吃,就晃着小铃铛、嗅着顾问行的味道一路追了过去。
索额图:“启奏皇上,准葛尔部传来急报,部落台吉僧格,饮酒后暴毙。”
几位议政大臣闻索额图所说很震惊,也微有议论。就连鳌拜也同身边的班布尔善面面相觑,皱紧了眉头:怎么会这么巧?
倒是皇上,神色淡淡,似乎并不十分惊讶似的。
鳌拜抬头仔细端详,心道:这小子的定力是越来越稳了,侧面也说明了他心狠。任凭谁也打乱不了他的步子。
“部落不可一日无可汗。僧格不是长子,他的兄长朕记得是个跛子,幼年摔下过马,还有一只眼睛也不大好。”
索额图:“是,僧格无子,理应让兄长继承汗位。但其兄长因有残疾,部落也多有不服。”
“僧格是不是还有一个弟弟?”
索额图道:“回皇上,僧格的父汗巴图尔琨台吉第六子名叫葛尔丹,这个人早年被送往川西做喇嘛,现今十七岁。准葛尔部如今内讧,恐怕贵族趁势会让他回来。”
“十七岁?起不来什么风浪
。先前僧格在世,准葛尔部四处征战,整个草原都苦不堪言。如今内乱,也是让其他部落休养生息的好时机。”()
索额图与其他几个大臣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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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鳌拜,你怎么看?”玄烨问道。
“回皇上,听闻巴图尔琨台吉的这个儿子,在川西素有小活佛的赞誉,在部落也颇有威望。臣认为不可小觑。”
玄烨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噢?没想到鳌拜你是这样想的,朕还以为你会因为他年纪小,只有十七岁,便因此也认为其不足为惧。”
鳌拜微笑,“皇上误会老臣。年纪小的雏鹰,爪子捯人厉害的,可多了去了!”
“汪汪汪!”
“去去!”
“富贵儿!富贵儿!”顾问行低声斥责,谁知那狗儿近来吃了挽月喂的不少肉,早就不认以前那个名字了,只认新名小玄子。又因挽月告诉他顾问行靴子里有肉骨头,便死死咬住那靴子。现下隆冬,棉靴很厚,也不伤人,那狗的嘴倒也张不大,于是只好叼着。顾问行不敢甩,生怕弄伤了,惹挽月生气,回头更不好跟太后娘娘交代。只得继续哄着,撵着。
众臣听到狗叫,不免有几分尴尬。
玄烨心中也有愠怒,便摆了摆手,“今日无其他事议论的话,诸位就回吧。”
“臣等告退!”
“班布尔善!”
鳌拜一声喝,班布尔善方转过头来。
“你想什么呢?叫你好几声,心不在焉的。”
“鳌中堂!哦,我在想僧格看起来年纪轻轻,身强力壮,怎么就暴毙了?”他接触僧格的时候,分明不像是病怏怏的人。
鳌拜冷笑,摸了下袖子,“你好歹也是官场浮沉半辈子的人了,这点都看不明白?部落贵族内讧,他那个人那么嚣张跋扈,被弄死了不是很正常?”
班布尔善颔首,“那倒也是。”可他心中隐隐觉得没那么简单,怎么这么巧?刚派人到京城来求娶鳌中堂的女儿,使臣回去估计还没几天吧,僧格就死了?
这两件事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哎哎哎,富贵儿听话!我带你过去!咱到这边来!”顾问行和三福苦苦哄着,骗着,想把那哈巴狗儿拖拽到角落里,却仍是惹得出门的大臣纷纷嗤笑。
鳌拜甩着袖子,“嗤!到底小儿贪玩儿,乾清宫也养上狗了。这是西洋哈巴狗,卷毛的,是太后娘娘宫里那只。”
班布尔善点了点头。
忽然,鳌拜驻足,他向那哈巴狗看了眼,心下不由狐疑。
“怎么了?”
鳌拜摇了摇头,“没什么。走吧!”
班布尔善心事重重,也不愿与之多逗留。
两个人出了神武门,照例坐上各自的马车,打了招呼后,便分道扬镳。
一进去,班布尔善便对马车夫吩咐道:“快!赶路快些!去我的别苑。”
脚步声急促。
“班大人!”
“穆将军!”
() 二人相互扶持(),“里面说话!”
屋内已经坐了其余三个人?()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分别是工部侍郎济世、内秘书院大学士吴格塞、泰必图。
堂屋门被关上。
“班大人怎么样?”
“我同兵部噶褚哈大人刚从宫里回来,准葛尔部的僧格台吉暴毙。”
“啊?”
“怎么会暴毙?”
“贵族内讧,杀了吧!”班布尔善踱步,“可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他的使臣刚来求娶鳌拜的女儿,又与我接触,回去僧格就死了。会不会是皇上派人去与准葛尔内部里应外合?”
济世站起,“极有可能。銮仪卫查了十三衙门,如今到处抓人,京城人人自危。都是替皇上做事!”
班布尔善暗下狠心,“不能再拖了!明日冬至,皇上会去天坛祭祖。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在宫里,还要有内应,难度加倍。在外,我们还有帮手。穆将军打前阵,噶褚哈从另一路包围;我的帮手做接应。十面埋伏,不怕康熙不束手就擒!”
穆里玛拱手:“臣在此先恭喜班大人。”
“哎,怎么还叫班大人?”
“噢噢,皇上!”
“吾皇万万岁!”
“哈哈!”班布尔善捋捋胡子,圆滚滚的的脸颊因为得意更显富态。
这么多年了,他爱新觉罗班布尔善,总算可以扬眉吐气,不再做个不受重视的皇室宗亲!
穆里玛等人走后,厅中仍留下袅袅茶香,厅堂后面走出来一个人,此人也是圆脸,颊边一对酒窝,正是銮仪卫四处找也找不到的昔日掌印吴良辅。
“恭喜班大人得偿所愿!奴才的主子让奴才转告您一声,明日必定祝您一臂之力。”
“我保了你,你可莫要诓骗我。”
“奴才怎敢诓骗您?奴才日后还得仰仗您的提拔!”他拱了拱手。
班布尔善轻笑,“你主子不帮也无所谓,我已经在天坛附近布下天罗地网,就等着活捉康熙。出来吧!”
在吴良辅错愕的眼神中,从后厅缓缓又过来一个人。
此人仪表堂堂,相貌英伟,吴良辅也是认得的。他眼珠略微一转,便明白过来,笑道:“纳穆福少爷!”
纳穆福对吴良辅没有什么好感,尤其是当他得知,当年拖他和温哲两个人下水的宋鑫,就是在替这个老东西还有背后的主子办事,白白让他提心吊胆来了多日。还被他们这些年背地里弄走了很多银子。一想到就恨得咬牙切齿。
吴良辅见他眼神不善,心里嘲笑,纳穆福自然不知道宋鑫那本账簿现在已经到了皇上手里。
“少爷,明日过后,您就会为这个决定感到无比正确。因为如果您不参与,皇上料理完班大人,就会来清算您。”
“所以,还不如不给他这个机会。”纳穆福不紧不慢道。
班布尔善沉声,“我还是不懂,你为什么不说服你阿玛?”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阿玛只想
() 夺权,不想篡位。但对我来说,夺权,在金銮殿上那个人的心里,就等同于篡位,掉脑袋是迟早的事。我也是为了保全我自己。”
班布尔善眯了眯眼,“你比你阿玛还要勇猛。”
纳穆福背着手,眺望院子里的远处,心道:做不做的,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不成功便成仁,按当前的摆布,胜算极大。他会用结果告诉阿玛,他才是对的!牵制,不是法子。
黑夜裹挟了月光。
已过子时,勤懋殿里依旧灯火通明。
廊下,一抹裹着紫黑色貂皮披风的身影格外落寞。他仰望天幕,并未见到他心心念念的那一轮月亮,只看到了一片黯淡。
皇阿玛,您已经离开家快十年了。儿臣学着您当年的样子,勤勉用功,重用新臣、制衡八旗贵族旧部权臣、广开科举满汉融合。朕没有娶一位蒙古的妃嫔,也遇到了令朕心仪的女子。可朕终究是不如您啊!不敢像您那样,不顾一切地去爱这个人。您定都北京,领清军入关,惩治贪官污吏,鼓励开垦农田休养生息,平定天下。可世人皆因您对董鄂妃的宠爱,而忽略您的这些功绩。
就连……就连皇祖母内心里也不希望儿子成为您那样多情的帝王。
可朕,就是想念您。
眼下儿子又遇到了难关,不知道能不能迈过去。
白玉在深夜中发出莹莹润泽的光。
他情不自禁地顺着连廊走近了西暖阁,却发现今夜的西暖阁早已熄灭了烛火。
站在门口值夜的小太监看到来人,赶忙回禀道:“是挽月姑娘吩咐吹蜡烛的,说今晚困了,想要好好歇息。”
玄烨站在门口,久久伫立,最终还是迈出了那一步。
点灯的时候,光亮将彼此之间藏着的算计利用,全都显露得一干二净。现下隐在黑暗,反倒内心更敞亮了似的。
借着窗纸的白光,他渐渐走近暖阁的床。她连帷幔都没有放下,就跟在等着他来似的。他很想走过去,再看一看她的脸,却不知怎的,迈不动了步子。
“怎么不过来?”
黑暗中的一句话,令玄烨心加快跳了起来,有瞬间的狂喜,却又转瞬即逝,他们之间一步之遥,却始终有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怕扰你睡不好。”
“已经扰了。”
“对不起。”他的声音很轻,像生怕弄坏了什么,带着一些不知所措。
“不用说。”挽月已经倚着床坐了起来。
内间很暗,两个人都看不见对方的身影,她却知道他就在那里。
“挽月。”他突然叫了她的名字,“朕心悦你,是真的。”
说出了这句,玄烨并未觉得轻松,反倒真正感到难受。他知道,自己再也不会等到她回头,他们之间很难再回去了。
锦被被攥紧,黑暗中她的声音也柔柔,“保重。”
月落西沉,终究被厚重云层所遮住。一如少年落下的心。
听到他离去的步子,挽月松开了攥紧被子的手。
对不起,我还是又摆了你一道。
是我的最后一次挣扎,也希望是对你保护。
风过竹林,鳌拜在书房中来回踱步。
不对!就是哪儿不对!
乾清宫好端端的怎么会有人养狗?遛鸟逗狗这从来都不是皇上所爱好的!怎么会把太后的狗给弄来?
瞧着顾问行的样子,对那狗动也不敢动,只有可能是看着养的人面子。那人是谁呢?
鳌拜想到了挽月。
作为代诏女官,连着几次都没有在勤懋殿见到。若是在西暖阁伺候笔墨,怕她听到朝臣间对话,可也巧的很,这丫头难道就不想他这个阿玛,不会偷偷在外头等等瞧他一眼?明知道大臣退朝后,有可能会去南书房或勤懋殿!
只有一种可能,她出不来了!
可她为什么出不来?
他又想到了那只狗,那狗跑起来脖子上有铃铛,叮叮当当响。可它脖子上还有一样东西,是个帕子系成的结,那图案有点眼熟,像在哪里见过。
鳌拜摇了摇头。
“扎克丹!”
“在!”
“大爷呢?”
“大爷他……今儿我还没见着!”
鳌拜心一敛,坏了!他拍案而起,“还去快去找!务必让他来见我!”
“老爷,再过几个时辰,就要随圣驾去天坛祭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