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语落下, 一室死寂。
沉默片刻后,北梁皇缓缓开口:“是你预言出来的结果吗?”
“不,只是我个人的推断。”三宝立刻道:“也有可能是我错了, 或者……”
“不必顾忌我的感受。”北梁皇摇了摇头, 伸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声音略带疲惫道:“把你的推断先说出来听听吧。”
三宝抿了抿唇,随后低声道:“方才, 五王爷在挟持我的过程中, 透露出了他对我背景身世的了解。”
“他说的情报基本上都是正确的。”三宝握住拳头:“只除了一点, 那就是我家乡的名字,流沙村。”
放在桌上的灯笼明明灭灭地闪烁着,昏黄的光线照映在三宝下垂的眼睑上。
少年缓缓道:“五王爷说我来自流沙村,但实际上我们村子正式登记的村名应该是龙首村。一是因为村子依河而建, 那河流的形状在地图上看恰似一条飞龙, 而我们村子正好处于龙首的位置。二是因为村子里大多数人都以‘龙’为姓氏,故此在登记村名的时候, 村官大手一挥就写下了‘龙首’二字。”
“但是流沙村这个名字确实也是存在的,”三宝缓缓蹲下身,瞥向昏迷的五王爷:“我爹那一辈年轻的时候, 村子就叫流沙村。现如今虽然正式更名,但上一辈的人还是更习惯流沙这个名字。也因此只要是在我们村里稍微生活过一段时间的人,都会叫这里流沙村。”
三宝慢慢抬头:“若五王爷真的是通过朝廷档案之类官方渠道, 在短短几天内查到我一个流浪儿的身份,那他刚刚说的话必定应该是‘这个小孩是龙首村的人’, 而不应该脱口而出流沙村, 因为流沙这个名字从来没有被记录在案。”
“也就是说, 是一个在流沙村生活过一段时间的本地人说出了“龙三宝来自流沙村”这句话, 并且传到了五王爷耳朵里。”三宝神色淡淡道:“嗯,又因为流沙村的幸存者不到十人,且这十人从洪水中幸存后,也因为饥寒交迫死去,所以我目前知道还活着的的流沙村人,只有我自己。”
北梁皇双唇紧抿,微微偏过头,错开与三宝的视线。
他只听这个少年继续道:“而且,除却我自己九岁那天为了寻亲曾经宣扬过自己流沙村人的身份,之后的六年里,我几乎没有和任何人谈起过自己出身的村子。”
“……几乎?”北梁皇看向他。
“对,几乎。”三宝重复道:“因为我就在不久前,将我来自流沙村的这个消息告诉了别人。”
北梁皇低声道:“……宁隋王。”
“就在陛下举行私宴的那一天。”三宝微微点头,然后继续道:“那天傍晚,我与小师弟在路上遇见了宁隋王与五王爷在争吵。之后宁隋王与我们一起结伴去了私宴的现场。”
“在小师弟换衣服的途中,我和宁隋王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他突然问我是不是泰平人。”三宝回忆道:“我当时吓了一跳。宁隋王便向我解释说,他曾经率兵征战泰平,所以对泰平人说话的方言有些了解。”
“宁隋王说,从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对我的泰平口音有所察觉。但因为泰平和北梁长年是敌对关系,所以他不方便在小师弟面前提起这些。一直到我们当时单独相处,他才问了出来。”
三宝垂下眼眸:“我向宁隋王承认了自己泰平人的身份,并且在他的追问之下,也说出了自己来自流沙村和村子被洪水摧毁的事情。”
“宁隋王当时似乎并没有将我的身世和九年前北梁炸毁水坝的事情联系在一起。他只是单纯的因为侄孙的师兄来自对立国家这件事而感到不安。在我表示不会将国恨家仇施加在师弟身上之后,他就露出了一副放心的样子。”
三宝低声道:“他的表现非常自然,完全是一副为自己的侄孙着想的样子,哪怕是我现在回想起来,还是毫无破绽。”
屋内沉默了片刻,随后北梁皇缓缓道:“这确实是一条线索,但这也只是间接证据。最多说明叔父与五弟交流过你的事情,不能作为叔父叛变的直接证据。”
“确实如此。”三宝道:“但还有第二条疑点,那就是刚刚陛下您也说出来的‘交流’二字。”
北梁皇微怔。三宝将头偏向五王爷,提示道:“陛下,五王爷在私宴上与您发生口角之后,就被单独软禁在他自己的寝宫内,期间禁止任何人慰问,包括五王妃和他的三个嫡子。”
话已至此,三宝无须继续说下去,北梁皇也明白了他意思。
私宴中,宁隋王坐在北梁皇身侧,宴会的前半场两人笑谈甚欢。而且除了后来五王爷闹事的时候,北梁皇可以看见宁隋王并未与五王爷产生直接语言的交流。所以排除两人私宴上交流情报的可能。
之后五王爷被软禁。北梁皇的盛怒的惩罚之下,这几天五王爷没有办法和任何人联系,就算是外界的来信也通通被拦下。
也就是说,五王爷明面上是没有任何机会与宁隋王交流三宝身世的。
……除非这两人在私下里,用了特殊的方法交流。
“我知道,这依旧是间接性证据。”三宝看着面色难看至极的北梁皇,轻声道:“但是我们必须认清这个‘宁隋王私下与五王爷接触,有可能谋反’的事实。”
沉默片刻后,北梁皇慢慢抬起头,低声道:“不用怀疑了。”
三宝一怔:“陛下?”
“暗卫传来消息,叔……宁隋王之前为了慈善建立的伤残兵营只是伪装。”男人面无表情道:“那些老弱病残全是精心伪装过后的民兵。他们现在已经撕掉身上的伪装,正在往皇宫的方向全速进军。”
“……”三宝默然。
不愧是沙场老将,居然明目张胆地玩了一出灯下黑。
事到如今,宁隋王的叛变已然成为板上钉钉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