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京城北郊,一座占地数千平的私家庄园坐落于北山山腰,正值隆冬时节,满目山景银装素裹,匍匐于庄园脚下,蜿蜒在山林之间的河流清澈见底,仿佛从白雪中穿行而过的绿色玉带。
午后微风吹过,丝丝飞雪混入其中,柳絮般飘扬。
费清屿坐在玻璃花房内,神色淡淡,安静地欣赏着远处的雪景山色,时不时端起手边的清茶轻抿一口。不多时,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从外头传入。
费清屿熟悉这阵脚步声,不必回头,也知道来者是何许人。
对方悄无声息,忽然于他身后站定,促狭地伸出双手,将他的双眼给遮住。
费清屿唇畔很轻微地勾了勾,笑容宠溺而纵容,佯嗔道:“多大个人了还总是和哥哥玩这么幼稚的游戏。”
“……”费兰因不满地嘟了下嘴,两条纤细的手臂抱住费清屿的脖子,撒娇道,“真没意思。你就不能假装不知道是我吗?”
费清屿拿这个时而稳重大方时而幼稚可爱的妹妹没办法,无奈道:“那我下次尽量。”
费兰因这才绽开满意的笑。
兄妹二人坐在一起闲聊了会儿,数分钟后,又一阵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哒哒哒哒,显得格外仓促匆忙。
管家面上的表情微妙而古怪,快步行至费家二公子与二小姐身侧,沉声道:“二少爷,二小姐,大少爷忽然来了。”
费清屿眉峰微抬,淡淡地说:“费疑舟?他这会儿不是应该在北美那边呢,突然来我这儿做什么。”
“不知道。”管家摇头,回答道,“大少爷什么都没说。”
费清屿颔首,“知道了,请他过来吧。”
“是。”管家快步离去。
半晌,在管家毕恭毕敬的引领下,大公子步履从容行至玻璃花房之内,身后还跟着同样西装革履的何建勤。
人带到后,管家乖觉地转身退下。
费清屿抬眸看向费疑舟,笑容寡淡地开口,道:“大哥,什么风忽然把您给吹来了?”
费疑舟居高临下,没什么表情地看着费清屿,并未答话,继而视线微转,又落在了一旁的费兰因脸上。
花房内的气氛格外微妙怪异。
就在费清屿眉心的结更深几l寸,还想出声问什么时,出乎他意料的事情发生了——费兰因温柔地朝他弯了弯唇,嗓音甜甜地说:“二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大哥是来找我的。”
费清屿微诧,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却被费兰因含笑打断。
费兰因亲昵挽住他的胳膊,仰起脖子望他,一双晶亮的美眸写满柔情,柔声道:“我和大哥有事情要说,把这里让给我们,你去书房等我,好不好?”
费清屿的心思何等灵透,只一刹便察觉到费疑舟此行来者不善。但妹妹话都说到了这份儿上,他再硬待着不走,也不是个办法,纠结数秒后,费清屿只得平静地点了点头,抬起手,安抚地揉了揉费兰
因的长发。
随后,他侧头看向费疑舟,正色道:“大哥,兰因是我的亲妹妹,如果她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一切责任,由我这个做兄长的来承担,你不要怪她。”
费疑舟静默两秒,平静地略微点头,说:“我只是想和兰因单独聊一聊,你不用紧张。”
费清屿最后又深深看了费兰因一眼,而后便转身离去。
费疑舟又微启薄唇,吩咐何建勤道:“你也出去吧。”
何生颔首,到玻璃花房外等候。
偌大的空间内只剩下费疑舟和费兰因两兄妹。
费兰因精致秀美的面容没有丝毫的波澜与起伏。她缓步走到白色贵妃椅前,弯腰落座,不远处的小炉上煮着热茶,水泡子咕噜噜地冒,热气翻涌,她慢条斯理取出两个干净的小茶杯摆在桌上,冲泡热茶,眼也不抬地说:“大哥,坐。”
费疑舟依言坐下来,看着眼前妹妹温和无害的面容,他冷峻眉眼间的神色颇为复杂。
一杯热茶添好,费兰因将茶杯递到了费疑舟手上,语气稀松平常,含笑问:“从昨天开始我就联系不上卢峻了。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被你抓到了吧?”
费疑舟没说话。
费兰因便兀自极轻地叹了口气,感慨着吐槽:“居然好意思跟我说,自己是一流杀手,身手和反侦察能力都一等一,又是个吹牛不打草稿的。”
费疑舟看她的目光渗出几l丝痛心,沉声问:“为什么。”
费兰因鼓起腮帮子呼了呼气,将滚烫的热茶吹凉些许,送至唇畔浅啄。片刻,她忽然轻轻地笑出几l声,终于侧过头来看向费疑舟,道:“大哥,我知道你现在一定觉得很奇怪,很想不通,为什么从来温良无害的妹妹,会对你的女人做出这么可怕的事。”
说到这里,费兰因稍微停顿了下,神秘兮兮凑近他几l分,柔声道:“其实你不用感到惊讶。”
“因为我让人绑架殷酥酥,包括后续的艳|照丑闻,其实都不是针对殷酥酥本人。”费兰因盯着费疑舟,忽地嗓音一沉,一字一顿道,“我的目标一直是你。”
费疑舟冷眼瞧着她,短短数秒,已经猜到她的心思。
费疑舟:“你知道我有严重的心理疾病,所以想利用殷酥酥的事刺激我?”
费兰因讥讽地弯唇,“费疑舟,你确实很聪明。没错,我就是想刺激你,让你最深爱的女人前途尽毁,让你痛不欲生,最好能彻底失去理智变成一个疯子,再也不能执掌费氏。”
费疑舟:“你想从我手里夺走继承权?”
“我自己的斤两我自己清楚。”费兰因浓密的眼睫低垂下去,没什么语气地说,“我做这一切,只是为了清屿。”
“从小到大,清屿没有任何一点比你差。”她语气淡漠而冷沉,“可就是因为你是长子,你是爸妈的亲生儿子,所以你就能拥有继承权成为话事人,这公平吗?”
“如果我们的父母不是意外早逝,我和哥哥、琮霁就不会寄人篱下,哥哥
也不会永远被你的光芒笼罩、掩盖,成为你背后的一个影子。()”
“费清屿没有哪一点比不上你,你如今拥有的一切,都只是因为你长子的身份而已。?()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费兰因猛地抬起眼帘,死死看向费疑舟,“所以我要毁掉你,我要让你消失,我要让我的哥哥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话音落地,偌大的玻璃花房陷入了一阵死静。
良久,费疑舟闭上眼睛沉沉地叹出一口气,哑声道:“兰因,这些年来,我父母将你视若己出,我也一直把你当做亲妹妹。你太让我们失望了。”
“视若己出?亲妹妹?”费兰因轻蔑地低笑出声,“如果真的视若己出,以清屿的才能,你爸妈怎么会把他放在东京!他明明可以留在国内,也可以去欧洲去北美,为什么偏偏只是一个东京分部!他们从来就是偏心的!”
费疑舟寒声道:“东京分部那边原本就是二叔的心血,最初让你和清屿都去东京,是爷爷的意思,与爸妈无关。”
费兰因冷嗤:“爷爷偏心你父母,你父母偏心你,明明大家骨子里流的都是一样的血,你们却这么自私。”
她偏执极端,认定的事便无法再转换改变,费疑舟没有再与之争论,只是淡淡地问:“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费兰因冷漠地垂着眸。
费疑舟:“你派人绑架了殷酥酥,又把她毫发无损地放回去,甚至连那些艳|照都是经过后期合成的。为什么?”
“……”费兰因抬手轻拂了下眼睛,冷淡道,“原本,我是准备让卢峻给她拍了照片发网上去,可最后关头,我又不想这么干了。当我良知未泯吧。原本这就是针对你的计划,她一个女孩子,真被拍了那些照片,这辈子就算毁了。”
费疑舟微颔首,冷漠地续道,“卢峻已经把你雇凶伤人和雇凶绑架的所有情况,都跟警方交代了。警察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你好自为之。”
撂下这句话后,费疑舟迈开长腿,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费兰因坐在贵妃椅上优雅地喝着茶,待脚步声彻底远离消失后,她立刻咬紧牙关,一把将茶壶连同火炉齐齐掀翻在地。
僵坐须臾后,费兰因眸光微跳,像是察觉到什么,猛地回过头去。
玻璃花房之外,费清屿矗立在冰冷的雪风中,深邃的眼眸隐隐赤红,注视着她,满目痛心,不知已经来了多久。
“……”看见哥哥的刹那,费兰因面上终于涌现出了难得的慌乱与惶恐。她手足无措地愣在原地。
费清屿走了进来,一句话没说,伸手用力将妹妹拥入怀中。
他哽咽着低问:“你怎么这么傻。”
“哥……”费兰因再也忍不住,在兄长怀里失声道歉,“我只是想帮你,我想帮你得到你想要的,对不起,对不起……”
费清屿低头吻住她的眉心,哑声道:“兰因,你知道吗,我毕生所求从来不是费氏的继承权。”
费兰因倏地怔住。
费清屿道:“我这一生最大的
() 追求,只是我的小姑娘平平安安,幸福快乐而已。”
“……”费兰因眼角流下了悔恨的泪,抱住费清屿,终于痛哭出声。
费疑舟驱车离开了京城北郊。
离去的车上,他一次未曾回过头,只是平静地注视着车窗外急速倒退的景物,指尖夹着一支烟,沉默地抽着,不知所想。
何建勤迟疑地开口,问:“老板,二小姐的事……费董和老先生那儿怎么交代?”
“自作孽不可活。”费疑舟淡淡地说,“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
十八个月后。
盛夏时节,第62届中国电影金鹿奖颁奖典礼即将在京城FEI酒店盛大开幕,走在国内所有一线城市的街头,随处可见金鹿奖的宣传片,以及各大入围作品的宣传海报。
其中,由殷酥酥领衔主演的《凡渡》占据着所有海报的绝对C位,同时,这部一经上映便创下中国神话片票房纪录的史诗级神话巨作也被业内外誉为本年度拿奖的大热门作品。
某活动现场,一袭华服珠光宝气的女明星一经现身,立刻被各路媒体围了个水泄不通,镁光灯闪个不停,记者们七嘴八舌地追问起来。
“殷酥酥小姐!金鹿奖即将开幕,请问这一次您有信心拿下金鹿影后吗?”
“有业内人士估测,您一旦拿下金鹿奖最佳女演员奖,片酬会直接翻十倍,请问您对此有何看法?”
“坊间一直盛传您背靠大树好乘凉,请问这是否属实?您当初接下《凡渡》女一号是否也和这位背后的‘大树’有关联?”
“您此前被拍到过和非梵娱乐的总裁一起出现在某私家马场,请问您和费闻梵先生是什么关系?”
……
殷酥酥全程垂着头缄口不言,后来,还是经纪人梁静终于不堪其扰,接过其中一只话筒说道:“各位朋友,殷酥酥小姐是来为品牌概念店开业站台的,所有与本次活动不相干的问题我们都不会回答,请各位谅解!谢谢!”
将话筒扔回给某媒体后,梁静许小芙连同安保团队艰难护着殷酥酥往保姆车行进,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把她护送上车。
砰一声,车门一关,世界总算清净。
殷酥酥坐在椅子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接过许小芙递过来的热水喝了口,感叹道:“原来人红起来这么麻烦,走到哪儿都被包围,随便干个什么事说个什么话都会被拿着放大镜过度解读。也太喘不过气了。”
梁静听得好笑,噗嗤一声说:“不红的时候想红,红了又觉得麻烦,你怎么这么难伺候?年初的时候《凡渡》一上映就大爆,直接刷新了两岸二地的票房纪录,你是第一女主角,你不红谁红。”
殷酥酥谦虚地笑,答道:“都是姜老指导得好,各位同事也很用心,我只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捡了个大便宜。”
“酥酥,这你就可就太谦虚了。”许小芙瞪大眼,认真地说,“你在《凡渡》里的二场哭戏,现在都被各大博主剪
爆了,都说是可以写进北电教科书的水平,多少流量花这辈子也学不来。”
殷酥酥被吓到,慌慌张张竖起根食指,“别乱说话,传出去又要说我自我感觉良好拉踩同行了。”
几l个姑娘聊了会儿,忽然许小芙想起什么,边给殷酥酥卸妆边随口问:“你和江舟池拍的兰夏城市宣传片不是都已经准备发布了吗,兰夏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正式官宣你是旅游形象大使?”
没等殷酥酥开口,梁静便先一步回答:“应该就是今晚。”
“今晚?”许小芙微讶,“这么突然?”
“不突然。”冷不防的,一道轻软悦耳的女声响起。
许小芙和梁静都是一怔,不约而同转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