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代,压根就不存在边界感这种东西,老板娘要求寸步不离守在自家最贵的财物电话机前,就连苏怀瑾都知道自己无从置喙。
算了,都跑别人家来打电话,就别奢望保持隐私。
她只能入乡随俗,尽量忽视周围的目光。
苏小美还在努力适应,坐在柜台里面的老板娘,却是一整个肆无忌惮,一边手指翻飞织毛衣,一边直勾勾打量着眼前的父女俩,毫不掩饰八卦之心。
老板娘心想这有名的俩父女还真是特别,她守着电话机,每天拖家带口来打电话的络绎不绝,还真没见过苏小美这样第一次来打电话就理直气壮抢话筒的,也不知道让家长先说正事。
而苏支书也真就让他闺女来接,好像打电话是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他不怕苏小美浪费时间乱说话?
当时老板娘还善意的提醒了一句,打首都电话要五毛钱一分钟,快赶上猪肉价了,这可不是能闹着玩的。
然而听见她的提醒,苏支书也只是点点头,还是由着他闺女高兴了。
老板娘忍不住咋舌,心想事后得给街坊邻居好好聊聊她亲眼看到的。
苏家能养出苏小美这样与众不同的闺女,搞不好就是因为这特别的纵容?
不过等对面电话接通,老板娘再顾不上感慨了,亲眼看见苏小美拿着话筒跟那头的人侃侃而谈,可对方分明不是他们要找的人、甚至都不认识她,也不见她有半分紧张局促,报了名字还没忘记道谢,一切自然的就好像她不是在打电话,而是在大街上跟陌生人打招呼。
大街上跟陌生人打招呼当然没什么好紧张的,可对着电话,老油条如老板娘都对苏小美的这份从容不迫叹为观止,手中毛衣针都差点吓掉了,嘴巴不自觉半张开,看向苏小美的眼神,震惊中夹杂着些许钦佩。
等着董事长舅舅接电话的苏怀瑾显然没发现老板娘的膜拜,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苏支书则是笑而不语,继续安静在旁边当负责出钱的工具人,舞台交给苏小美。
漫长的十几秒过去,听筒里终于传来了熟悉而磁性的声音,苏怀瑾兴高采烈的拜年,“谢先生,过年好啊,恭喜发财。”
“新年好,小美。”那头带着些笑意的声音十分平静,对这个电话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东西都收到了是吗?”
“收到啦,我们全家都很感谢你呢,我爸说就是可惜离得太远,没有办法去给你们拜年——”
苏支书听着闺女热情礼貌的跟谢先生寒暄,嘴角慢慢挂起了笑容,心想小美可算是懂事了,场面话说的有模有样,然后下一秒,他嘴角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苏小美:“你们什么时候再来家里做客啊?”
她这话说的就好像这是他的意思一样。
苏支书:他不是他没有。
他可算明白这丫头突如其来的热情、不惜让人喊她起床也要跟他来打这个电话,究竟是为了什么了。
说到底还是没放下那张存折
,以为只要谢先生再来一次他们家,她就能有重新得到那笔钱的机会,于是不管不顾向人家发出再来的邀请。
只能说这丫头想的太美,谢先生一看就是日理万机的大人物,若不是情况特殊丢了孩子,恐怕永远都不会踏足他们这山旮旯儿,如今孩子也接回去了,哪里是她想请就能请得动的?
果然,苏小美高高兴兴发出邀请,下一秒她的表情就垮了,因为董事长舅舅轻笑着表示“以后有机会”,一听就是客套的敷衍。
而且他似乎把她的真诚邀请也当成了客套,礼尚往来的也邀请了一句她去首都玩。
苏怀瑾同样没有当真。
不过邀请失败的她也就气馁了一秒,很快又打起精神,一次不行,还可以两次三次。只要她不放弃,希望它就一直存在。
苏怀瑾按计划继续拉近关系,“你跟沈凛今天都在家呀,没出去拜年?”
“确实都在家,你要跟他讲电话吗?”
“可以吗!”苏怀瑾很期待的样子,“他是不是回到家就开口说话了呀?”
“没有。”
苏怀瑾:?
仿佛已经看见了苏小美头顶冒出的问号,谢容笙解释道,“他还是老样子,不开口理人,不过我可以把话筒给他,你跟他说说话,顺便帮我们叫他好好吃饭睡觉。”
苏怀瑾终于明白之前接她电话的大叔为什么突然沉默了。她现在也晒干了沉默。
请问面对一个仿佛没长嘴的小朋友,她要怎么跟他讲电话。
而且沈小虎怎么回事?在他们家的时候一声不吭,她还以为这是豪门小少爷的个性,从小就与众不同的标志。可回了他的豪门老家也这样充满个性,是要当bking到底吗?
但这都不是资产五百的她该操心的事,苏怀瑾收起疑惑,努力跟董事长舅舅寻找共同话题,“听起来小虎回家后不怎么乖了呀,他现在吃饭都开始挑食了吗?”
谢容笙竟然叹了口气,语气中都透着十足的无奈,看来当真是苦恼极了,“吃饭睡觉都很折腾,难得你之前还事事亲为的照顾了他那么久,着实是辛苦了。”
苏怀瑾知道,这时候就要果断顺着董事长舅舅往下说,但凡犹豫一秒都是对她未来那十万的不尊重。
但她突然发现,警察叔叔刚才当着人群给她树立的道德标兵形象,让她开始有了偶像包袱,竟然没法昧着良心给小少爷甩锅了。
大脑很想附和,嘴巴却有它自己的想法,“没有啊,小虎在我们家的时候很乖,只要把饭菜喂到嘴边,有什么吃什么,基本不挑食。睡觉也是,从来不需要讲什么睡前故事,让闭眼就闭眼,乖乖的一觉睡到天亮。”
说完实话的下一秒,苏怀瑾就深深后悔,哀叹这良心来的太不合时宜,可惜她也没了补救的机会,谢容笙已经结束了这个话题,按照刚才说好的,把话筒递给了外甥。
当然苏怀瑾也看不见具体情形,就当对面是真换成小朋友了,依照董事长舅舅给的提示,叮嘱他
好好吃饭睡觉长高高了,以后有时间不要忘了来找她玩。
再然后,苏支书也接过电话跟谢先生说了两句就结束了通话,当然没忘记告诉对方,他们拨过去的这个座机是镇上的公用电话,以后若有事找他们,可以打这个电话,店老板会找人去村里喊他们上来接电话的。
他们这通电话,比几个人的加起来都长,打了近四分钟,也按四分钟算,苏支书出了足足两块钱,很贵,但父女俩都是满意的,回去路上,苏怀瑾还充满期待的问支书父亲,“你说谢先生真的会打电话到小卖部找我们吗?”
蹬着自行车的苏支书在心里呵呵两声,头也没回,“谢先生一看就是干大事的,日理万机,哪有那么多闲工夫跟你浪费时间?”
然而这次他猜错,而且错的很离谱,干大事的谢先生不仅给小卖部回电话了,甚至在不到一周的时间打了三次电话。
第三个电话是正月初十,地里还没多少活,闲不下来的苏支书忙着组织村民们去挖笋。
据说有些冬笋不能长成竹子,不挖就要烂地里,那就是浪费食物,饥荒年代熬过来的苏支书最见不得浪费,呼吁村民们与其坐在家里喝酒打牌,不如去山上多挖点笋,晒干了好好保存,可以吃一年呢!
由于他们这环境好竹林多,因此也从来不缺笋吃,无论是新鲜的笋还是笋干都卖不上价钱,挖回家只能自己吃,导致这回响应支书号召的村民不是很多,基本都是四五十的大爷大叔。
年轻小伙子中,哪怕是亲儿子苏振兴都不愿意去,假期余额不足,当然要抓紧时间好好玩。
小卖部老板的弟弟来喊苏家人去接电话时,苏支书已经上山好一会儿了,基本要到天黑前才回来。不过,虽说前两次接电话都是他跟苏小美一起去的,但他们事后都听说了,人家主要找的是苏小美。据说是沈小虎舍不得她,老是一个人站在电话机前,想跟她讲电话。
也就是说,苏支书一起去也是负责骑车载人,既然如此,谁骑不是骑?刘春芳懒得去喊老头子了,直接把老大叫出来,“你陪你妹去一趟镇上吧,骑快点,可别错过接电话了。”
错过接电话,搞不好又要他们这边拨过去,那至少又要花一两块钱,父女俩不心疼,她可心疼坏了。
苏怀瑾不在意谁陪她去接电话,重要的是接电话,董事长舅舅这样隔三差五的找她,让她有种很快又要得偿所愿、发家致富的错觉。
而且他的电话多在下午,正是她被迫刷题刷到怀疑人生的时候,中途去镇上接个电话,来回路程就要半个小时,再加上接电话和期间耽搁的时间,她这一出去就要将近一个小时,突如其来的放风啊,这让她如何不兴奋!
当着苏二哥晴转多云再转阴的精彩面色,苏怀瑾兴高采烈坐上了苏大哥的后车座。
她要接的电话也毫无技术含量,主要就是接受谢容笙的嘱托,告诉沈凛小朋友要乖乖吃饭睡觉,这一套说辞她讲了第三遍,都快要倒背如流了。
苏怀瑾不知道她说话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