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加栗喝完酒就坐没坐相,躺没躺相。
她老老实实在对面坐了一会儿,就靠着垫子歪倒了下去。
过了会儿,干脆直接窝着躺下了。
她的腿也长,小木舟很窄,这么一躺着,她的腿就这样伸了过来。
过桥底下的时候,她仰躺着,看着阴影覆盖,脸上潮红都没退去。
“哥,你记不记得小时候,夏天的时候,我晚上总喜欢来划船,有的时候划着划着就忘了时间。”
“然后,我有时候会在湖中央睡着,一睡着就很容易着凉……”
“好像就这样生病了好几次,还发过烧。”
宋时渊淡淡应了声,“嗯。”
“我发烧的那次,发到四十度……”
林加栗的嗓音有点轻,“那个时候你在南美……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但是宋时渊回去了。
连夜回去,到的时候风尘仆仆,一夜没睡。
两个人都知道。
躺了一会儿,林加栗忽然突发奇想:“哥,你说我做饭做的难吃,跟那次发烧有没有关系?不是说大脑每个部位负责不同的东西吗?那次是不是把我脑子哪块地方烧短路了之类的?”
“没关系。”
“嗯?什么没关系?”
“你脑子坏了跟那次发烧没关系。”
林加栗:“……”
她真觉得宋时渊有可能是亲哥,改天要不查个dna。
“哦对了!”
林加栗突然一个起身,她撑着身子要坐起来,但喝醉的人脑子不太清醒,她完全忘了这只是个小木船,这么一大动作木船都晃起来,“我差点忘了正事!”
“林加栗。”
宋时渊一把拽住了她,把她不平衡的身子定下了。
“我差点忘了!”林加栗借着这个姿势大喇喇坐在了宋时渊跟前的船底,她忽地从身后小木船的后方变戏法一样拿出了个盒子。
“哥。”
拆开了丝带,露出了个漂亮的奶油蛋糕。
啪地一声,林加栗摸出了个打火机,火焰窜起来,在夜色之中,忽然染上了一层暖光的温度。
她弯眼笑起来,“哥,生日快乐。”
……
宋时渊定了一下。
点了蜡烛,林加栗就开始自顾自地唱起了生日歌。
“你听完生日歌得吹蜡烛哦,吹完蜡烛要许愿。”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湖中心的小木船静静停着,木舟上,少女双手托着蛋糕,轻柔的歌声飘扬在湖面。
宋时渊沉默着看着她。
自己妹妹那次发烧烧坏的不光是厨艺,也把她烧成了五音不全。
还好她自己一直没发现,也算好事。
姓贺那小子没胆子跟她说。
林加栗大张旗鼓唱完了生日歌,宋时渊装作自己许好了愿,她就开始得意地把自己准备好的刀叉和小盘子拿出来,突然愣了一下。
“诶,哥,旁边怎么有鱼翻白肚皮了。”
宋时渊:“……”
他还没说是她的歌声,就听林加栗继续说道:“这就是沉鱼落雁里的沉鱼吗?哥,你真的长得很好看。”
这拍到马腿上了。
但宋时渊还是吃了蛋糕
。
吃完了蛋糕,林加栗的酒劲终于支撑不了她持续消耗的活力了。
她晕乎乎地把东西放在了一边,把头枕在一旁,闭上了眼睛。
“哥……我睡一会儿。”
但是她闭上眼之前还是看了眼手机,笑了下,含糊道,“十一点五十八分。”
“你看,哥,我还是陪你过完了你的生日的。”
“生日……对嘛,怎么能不跟家人过呢。”
一时之间,湖面上,无声无息。
夏风掀起的涟漪也没有任何声响,小船安静地停着。
宋时渊垂眸看向她。
林加栗已经阖上了眼。
宋家在那场葬礼后,的确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所以林加栗才每年都要回来。
陪他过生日。
一切很静。
只有风,和月,和湖面的倒影。
只有倒影。
林加栗脸靠在垫子上,少女长长的睫毛垂着,在脸上撒下一片阴影。风吹起了少女的碎发,拂到了颊侧。
宋时渊移过眼去,很久很久地看她。
漆黑的眸底,所有的情绪都埋得很深。
可能只有在她睡着了的时候。在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那一丝情绪才能稍微松懈。
他可以专注地看她。
像是海水终于变得温柔,不再分隔,终于在月色下也可以柔和。
过了不知道有多久。
男人修长冷白的手抬起,手指拂过那一缕碎发,将它别到了她的耳后。
只是一个很简单的动作。
很简单。
宋时渊却做得很缓慢。
手指掠过她的耳尖时,微不可查地顿了顿。
像是心底的海浪汹涌,那些不可说的,不能说的,没有说的,全部都在顷刻之间倾泻而出,让人想要……
近在咫尺。
最终,手停顿了片刻,只是继续,将发丝绕了过去。
没有触碰。
-
卧室昏暗。
林加栗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回到了床上的。
可能是醉酒后,可能是在小船上之后,可能是吹完蜡烛后,从湖上……
但是迷迷糊糊地醒来的时候,身侧的人正要离开。
熟悉的气味。
太熟悉了,以至于下意识依恋的气息。
“……哥。”
她抓住了袖口。
他的脚步停了。
“加栗,睡吧。”
林加栗没松手。
过了一会儿,又是一声轻声的,“哥,别走……”
宋时渊动作顿住了。
少女的手就这么拉住高大的男人,抓住了那只宽厚的大手,微凉的手指触感清晰。
宋时渊身体微不可查地一凝。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气音。
“我今天……听到他们说的话了。”
“在宴会上……他们说的。”
音调很低,又慢而含糊。几乎让人听不清。
“我不喜欢……哥,我不喜欢……”
……
宋时渊敛下眼,看着床侧的妹妹。
那黑眸里的沉色慢慢化开,最后,是令人看不透的色泽。
过了良久。很久的静。
宋时渊说,“我不会结婚,加栗。”
很低,很沉,男人宽大的手将自己的妹妹的手握住。
她无名指上的戒指,和他手上漆黑的戒指,交叠在一起。
他慢慢说,像是小时候哄妹妹睡觉一样。
一百次,一千次。如果时间允许,一千次,一万次。
“哥哥会一直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