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至于他并不想用这种手段让她眼里暗沉无光,灰败颓丧。
虽然赞血羽自己也十分清楚,她能够坚持下来的希望极其微弱,否则无数化气境高手也不会终其一生都难以突破到赤心境,直到死去也看不清自己的心。
越是经历复杂、有过在黑暗中挣扎经历的人,突破到赤心境的希望就越小,然而这样的人一旦突破,他们的意志将无人可摧。
……
自从赞血羽离开后,接下来的这段时日他都没有再回来看过程宝舟,显然他对那根没入她眉心的羽毛十分有信心。
正是因为自己经历过,才知晓不断在噩梦中挣扎有多么恐怖。
他的副官高狄开始负责照料程宝舟,上一次赞血羽已经因为自己的疏忽不小心弄死了丹毒童子,已然让他心里十分难受,由此说是要给程宝舟这成天嬉皮笑脸的一些颜色瞧瞧,但他决不会在得到想要东西之前让她死掉。
又或者说,哪怕他得到了,也不会放过程宝舟,而是将她一直囚禁在自己的身边,既不会杀死她也不会放她自由。
而正如程宝舟最开始吐糟的,不管她把周围弄成什么样子,赞血羽都不在意,反正负责收拾的不是他。
偶尔她清醒的时候,看见的是一个肤色白净的年轻人,最开始见到他时,他的身上穿着沉重的玄甲,但后来他却没有再穿着那身玄甲,只穿着轻薄的暗红色布衣过来。
他负责定期喂给她兵粮丸,接着他会半蹲在她面前检查她身上的束带,看见束带周边因她的挣扎而勒出的片片血污时面露犹豫,下
() 次再来时他从胸前掏出了一个布袋,取出沾染药液的湿帕给她擦拭干净,动作轻柔地给她的伤处涂抹药粉。
无论过来时发现程宝舟在以何种扭曲的姿势倒在地上,他都会如常将她扶起来,而且规规整整放置在房屋中间,那儿L刚好能被窗口透出的细微光芒照射到,这在窗户几乎被条条木板封死的情况下十分难得。
最开始的时候他每日过来一次,除了完成上述工作外就是待在程宝舟的背后,记录她如梦中呓语般断断续续低喃的短词,她吐出的那些字词他很难分辨清楚,但随着听到的次数增多,也逐渐能辨清了。
人的名字或是对人的称呼,往往复复出现的多是几个:阿渡、程宝玉、大哥……有时也会冒出将军的名字,但不知为何前后总是伴随着诸如贱人、混蛋、狗屎之类不太好的词汇,这让年轻的将士很为难,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记录下来,然后向将军汇报。
赞血羽沉默一会儿L,问道:“没有出现丹毒老怪吗?”
“我仔细分辨了,悉数记录于纸上,确实没有听见类似的代称。”
这让赤凤将军有些许后悔,当初不该放走那个叫叶渡的小子,这小子对程宝舟的影响力比他想的更重要,若是抓在手里多少可以拿捏一番那个嘴硬的家伙,不过也就是想想罢了,如果连这个小子都不放辽州的两位大将恐怕真得和他翻脸了。
并非看重叶渡,而是因为赞血羽完全不给华如梭面子。
他摆摆手,示意副官离去:“既然她情况还好,就再观察一段时间,好好看着,千万不能让她咽气。”
于是应声离开的副官陆续增加了去看程宝舟的次数,从一日一次到一日两次,接着是一日三次……直到最后,他没有事情时就会过来看看她,因为将军特地叮嘱过不能站在她面前,只默默站在后面盯着。
他看着她时而沉默不语,如同昏睡,时而陷入幻境般呢喃细语,除了那些他或是知晓或是不清楚的人名外,还有很多听着就引人颤动的词句。
“好饿、饿……不要、丢下我……”
“阿渡不要去、去捡垃圾……别吃……”
“大哥、死、放心,我帮你……啊,死了……”
“好黑、好黑啊,看不见,恶心、好恶心……痛!”
“程宝玉……你该早些、早些告诉我……”
原本记录的笔不知不觉停下,等他回过神时才发现已经错过了许多,不过好在他每天都会过来照顾她,所以对她经常念叨的东西记得一清二楚,填补了空缺后并没有引起将军的疑心。
这样做是不对的,他已经无法胜任这份工作,应该尽快告知将军,换合适的人过来。
但他总忍不住想,换过来的人能不能在她死死咬着牙时耐心等待,直到她的身体缓慢放松,才扶起她的背就着一些清水喂给她兵粮丸,而对方恐怕不会关注她因为挣扎扯出的血痕、为她细细擦拭污垢、帮她按压身体缓解长久被拘束在凳子上的胀痛……
他得好好照顾她,然后、然后……
“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的将士下意识将这句话记录在纸上,接着发现了不对劲。
不是陷于梦魇的自言自语,她是在问他的名字。
见他一直沉默,她又问了一次:“你的,名字?”
这一次她的话语不那么流畅了,年轻人知道她很快就会陷入新一轮的噩梦中,这个时候他最好的做法就是保持沉默,她很快就会忘了自己的问题。
但是……当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时,才发现自己已经开口回答了她:“高狄,我叫高狄。”
她没有对这个名字做出反应,她又开始呢喃着“好黑”、“看不见”,而高狄艰难将视线从她身上挪开,他将写着“你叫什么名字”的那张纸抽出叠好,揣进自己的胸前的暗袋。
他知道这张纸不能让将军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