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宝舟不好评价慈柔这个人。

元蒄宇仲不喜他,与其说是不喜他的行事作风，倒不如说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然而从他的出身来看,从小接受的教育让他选择成为了这样的人，他其实也没有别的机会。

她了然道：“足下邀我前来，恐怕是为了我的血吧？但是慈柔,即便我舍你血肉，可你修炼至今,自身的天香药体已经过分榨取,即便靠我续上一段时日,也难免油尽灯枯。”

药仙十楼很想保住慈柔，即便他们财大气粗,可从零开始重新培养一个天香药体付出的代价着实太重,而且慈柔如今是合体境修为,在回南域更是声誉良好，这都是多年经营的结果。

所以先前他们才会强行将慈柔控制起来,可慈柔毕竟是一个人,而不是没有思想的奴隶。

他如今被放出来,重获“自由”,却不是身体痊愈康复无忧，而是宗门妥协之下随了他的心意，让他最后再活动一段时日，将自己的价值完全发挥出，而之后结局如何,便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也难怪原著中完全没有提及过慈柔，因为叶渡有实力在回南域四处闯荡时，他已被人们淡忘。

“并非如此。”他轻叹一声,眼中似乎装着万千情绪，又好似如往日一般，不染半点尘埃，仅剩一片蔚蓝的天空。

“那日……是我迷糊了，我后来回想颇觉诧异，难以想象当时的我竟然被你的血液吸引，生出了吞噬你的念头，兴许是当我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即将结束时，沉郁之下浮现的不安与焦虑，最终化作了人心的贪恋。”

“我并非圣人，而是一个血肉铸成的凡人，我这一生，是我的坚持，但我的坚持却不是所有人的追求，你我同为异体，可我没有资格要求你同我一样。”

程宝舟问：“那你来寻我，是想做什么？”

他犹豫着，却是罕见浮现出几分怯懦，小声道：“我不知道……”

“兴许是因为，我活到现在，第一次看见同样拥有特殊体质的人，你和我相似，可又不一样……我不明白这种感觉，只是我总觉得，假如在我死前都没有好好和你说过一次话，我会觉得有些难过。”

说完这段话，他却看见面前的女修露出了然的表情。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慈柔，你在害怕啊。”

“……害怕？”

“你在恐惧死亡，畏惧再也无法睁开眼。你对这个世界终究怀抱着深沉的爱，所以才愿意付出至此。从小到大周围人教导你，理应无私奉献，理应献上自己，乃至于恐惧死亡也是不应该的，因为当人们产生畏惧的那一刻，便出现了私心。”

“你的本能正因恐惧而瑟瑟发抖，但长期以往形成的观念却又迫使你忽视这一切，两者冲突矛盾之下，你最终找到了我，因为你渴望从我这儿得到慰藉。”

“慈柔，我们相似但又不同，同为异体，却拥有着截然不同的人生，似同病相怜，又似另一种可能，而且——”

她终究承认：“我与你最相似的地方，是因为我们的异体，都是人为而至的结果，但让我变成这样的人，希望我能摆脱泥泞，越飞越高，而将你变成这样的人，则只愿你成就药尊。”()

慈悲仁爱，舍己为人，以身为药，便成就药者尊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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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丹毒童子，却不在乎自己炼出的是未来的正道之星，还是魔道之首。

慈柔恍然，却是微笑：“谢谢你解答了我的困惑，我明白了，但也因此，我舍去了心中的迷茫。”

“因为我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我因此而感到的幸福，足够淹没我对于死亡的畏惧了。”

……

程宝舟回去的时候心情不爽了。

她不由想起了一句话：笑容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慈柔来找她谈心，结果他自个儿谈释怀了，却让她心里有些发闷。

就算知道他要死了，自己又能做什么呢？这些药仙十楼自己的事儿，她不过是个外人，更别说这哥们儿自己都接受了。

元蒄宇仲对慈柔的不喜，如今她多少能够感同身受了，可说到底她又没办法厌恶这个人。

然而今日注定程宝舟不得安生了，她老远便看见叶渡几人神色凝重站在洗星洞弟子所居住的小白楼外面，围在一起聊些什么，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她茫然凑过去，探头：“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吗？”

叶渡迅速回头，看见她后松了一口气，一旁明秋也放松了身体，笑道：“你走路怎么连个声儿都没有，连我们的神识都没有探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