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应该已经知道了, 昆仑落成之后,北大陆与剑宗道心不合的,几乎全体殒落,当时南大陆上的所谓‘邪魔’也遭排斥, 随着南方四灵山兴起而没落——这是被‘天地’诛心, 非人力能抗。能在这样的大势下‘逆行’的, 道心都异于常人。
“魔神无心莲与被悬无强行逼疯的可怜虫不同, 那是天生的一体两神识,能容纳多重道心。哪怕其中一些被诛, 他总能找到另一些。
“晚秋红与永春锦算一体,魔神永春锦也不是你们玄隐山点金手那温温柔柔的梦中情人。此人之邪,尤甚无心莲。他最迷恋的‘质料’就是人,你这辈子听说过的邪术,溯其根源, 差不多全来源于他。他最高的成就, 除了晚秋红这惊才绝艳的半偶, 就是能炼道心。炼器道对铭文的理解极深,相传昆仑一落成, 南大陆这边绝大多数人还懵懂着,他就已经替自己炼出了假道心,躲过天规。
“唯独转生木元洄,与这些‘同道’格格不入。”王格罗宝说到这,停顿了片刻, 然后微微叹了口气, “不驯道, 没有道心, 不为世所容, 也不受天规限制——你不觉得奇怪么,为什么他可以没道心?”
奚平当然奇怪,这事他暗地里琢磨过不止一次——筑基时没道心,筑基丹一下肚,眉心灵台就得炸,他亲身经历过。当时他是侥幸躲进了转生木里,可元洄蝉蜕时才有的伴生木,他筑基那会儿往哪躲?怎么别人都炸就他特殊?他脑壳铁的?
但奚平实在没心情听,隔着一层眼皮,他看不见王格罗宝在干什么,只听见水声和不祥的滴答声。灵感在疯狂示警,催他快跑,可他往哪跑?
他眼下还不如被鸳鸯剑阵按住的时候,那会儿他神识被困,身体起码还能自由活动。现在他既不能动,神识也逃不走,还有师父……
奚平耳边充斥着上古秘闻,心里在飞快地转:王格罗宝说话的时候,不但故意将话音拖得又长又缓,还时不常抛出几个钩子勾引他听。
大邪祟不是茶馆说书的,讲这么声情并茂,肯定不是为了给他解闷。应该也不会为了干扰他思绪,奚平一心八用是常态,别说几句话,王格罗宝现场脱光了说自己其实是个大姑娘都干扰不了他。更不会为了拖延时间,姓王的就算一声不吭,他这全身瘫痪人士也不可能暴起一枪打爆他狗头。
那么……
奚平将满腹好奇死死按住,充耳不闻王格罗宝那充满蛊惑意味的声音,入定——同时他也确准了一件事,困住他的应该是这地方,王格罗宝显然也被禁灵了,要不然对方根本不用浪费唾沫,驭兽笛最克的就是奚平这种天生容易分心的人。
奚平迅速收敛心神,摒除杂念,神识沉入灵台,心静到极致的时候,他捕捉到了穿透他灵台的东西——那是一根极细的金线。
王格罗宝啰嗦个没完,似乎就是为了阻止他找到这东西。
奚平立刻将神识靠过去,就在这时,尖锐的刺痛从肉/体上传来——王格罗宝好像感觉到了什么,用长刺穿透了他手指!
十指虽然连心,但奚平连身带心都不知碎过多少次,君子骂街十年不晚,他心神只微一晃便忽略了过去,谁知王格罗宝却趁这时将一句话送进他耳朵:“你不想知道,道心是怎么来的么?”
奚平陡然分心。
“你不想知道……怎样才能摆脱道心桎梏么?”
且说此时姚启和常钧,这二位被海上突如其来的漩涡卷了进去,好像掉进了和泥机里。头晕脑胀地不知转了多久,快要将南海海底都穿透了才停下来。
他俩的潜行船被卡在了一个细窄的入口。
两人商量了几句,各自给自己装了一打护身仙器,扛起升格火铳,上满灵石,从那洞口钻了进去。
那似乎是一处秘境,虽然在海里,里头却没水。只是通道越来越窄,到最后只够一人勉强通过,而且越来越黑——到最后,两人互相拉着,已经完全看不见对方了。
姚启总觉得什么地方怪别扭的,摸了摸怀中的升格火铳,将灵石匣推开了一条缝,本该溢出来的灵光却一丝也没有,这里有什么东西把光都吸走了。
“洪正兄,你发现没有,此地……”
姚启猛地打住话音,他方才那句话没声音——连他自己都听不见。
姚启突然意识到,他一直觉得古怪的感觉是什么:一片寂静中,他连自己的呼吸和脉搏都听不见!
紧接着,他的味觉、嗅觉、触觉一起消失。
触觉一没,他就不知道常钧在哪了。姚启大叫一声——依旧毫无动静,某种怪诞的错觉升起:他感觉不到自己了。
他就像死了,不存在了。
这念头一闪,姚启心神就恍惚了,意识好像也要随之消散……
就在这时,姚启身上一件护身的升格仙器突然炸开,“喀嚓”一下,仙器里的白灵化为齑粉,灵气将姚启崩了出去,同时将细窄的通道炸出一条缝,冰冷的海水一下渗了进来,浇了他一头一脸。
姚启一口气呛进肺里,五感轰然回归,被海水往前冲去。稀里糊涂地被冲进了一团微光里,海水蓦地被阻在外面,姚启折着跟头就栽了进去,被紧随其后的常钧一条大腿砸在了脆弱的鼻梁上。
姚启鼻血当场就下来了,糊了一嘴,又腥又咸又窒息,是活着的感觉。
惊魂甫定的两人面面相觑,常钧犯了喘症似的抽了起来。
姚启忙捂住他嘴,正好将方才“飞流直下”的鼻血共享了,给洪正兄也按了一脸“充满生命力”的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