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会武正式开始。
裴北辰准时出现在武将席上,不知是不是兵部有意安排,正对面武将席上坐着的依旧是北郡诸将。
裴氏一名将领忽道:“怎不见那谢瑛?”
裴北辰往对面扫了眼,果然没看到昨日见过的那道蓝色身影,只有北境军诸将按品阶正襟危坐着。
裴安侍立在一侧,闻言道:“听说是北境来了急报,谢瑛身为北境军少统帅,自然要紧着军务。”
裴安对此乐见其成。今日参加会武的将领,唯谢瑛堪称劲敌,若谢瑛真被事情绊住,无法到场参赛,便是裴氏出头之时。
将领嗤笑。
“该不会是临到阵上当起缩头乌龟了吧。”
其他众将跟着哄笑起来。
武将席离得不远,对面北境军将领听到这话,都露出愤慨色,但显然碍于某道命令,都强忍着,没有发作。
随着鼓响,众将按照抽签的方式依次出场,两两对决。
第一个出场的是袁氏大公子袁朗。
袁朗擅使长枪,颇得大都督袁霈真传,很快就将对手击败。滇南诸将精神一振,纷纷举掌欢庆,被打败的那名世家将领则一脸懊丧。
之后几轮,各有胜负,但获胜最多的便是来自北郡、滇南和裴氏的将领。
又一局结束,因为滇南一名老将不慎摔伤胳膊,袁朗再度代替这位叔伯上场,打赢了一名裴氏将领。
滇南众将再度欢呼。
裴氏诸将脸色则有些难看。
“谢氏也就罢了,他袁氏算什么东西,也敢踩着咱们甘州军立威。”
于是,袁朗获胜之后,还未来得及回到坐席,便被一名络腮胡的裴氏将领拦住去路。
“某久仰袁公子威名,欲向袁大公子讨教一番,还望袁大公子不吝赐教。”
那将领嘴上说着讨教的话,态度却十分倨傲,丝毫没有讨教的意思。
军中会武,是允许将领间临时发起挑战的,只要被挑战者愿意应战,双方便可进行比试。
袁朗并非争勇好斗之人,然而他毕竟是袁氏大公子,一行一动代表的是袁氏的脸面,这种情况下,万没有不应战的道理。
且对方资质年龄都胜于他,是裴氏心腹大将,亦是甘州军中赫赫有名的一员猛将。袁朗于是抱拳,请那将领上台。
这名裴氏大将亦擅使枪。
只交手几招,袁朗便明白,对方实力不容小觑,当下也不敢马虎大意,提出全副心神应对。
裴北辰坐于观赛席上,冷眼看着。
他并不介意裴氏将领以这种方式试一试袁朗真正的实力。
十几招之后,双方仍处于胶着状态,并没有哪一方露出明显颓势。
“这袁大公子倒真是颇有乃父之风。”
渐次有议论声传来。
裴北辰手按在膝上,面上仍无甚表情。
而又过了几招之
后,袁朗大约因为体力跟不上的缘故,渐渐有落于下风的趋势,滇南众将眼中露出明显担忧色,终于,在裴氏大将又一抢刺来时,袁朗竟抵挡不住,踉跄退了几步。好在袁朗也是自幼习武的,锻炼下盘是基本功,很快接着手中长枪稳住身形。那裴氏大将冷笑一声,竟趁着袁朗站立不稳的空隙,再次刺出威力十足一枪,直接扫向袁朗腿部。袁朗刚稳住身形,根本躲闪不及,若是硬抗,只怕一条腿都要被打断,这一枪,显然是冲着毁掉人去的。
“这裴氏也忒狠辣了!”
有人惊呼。
滇南众将更是霍然变色齐齐站了起来,可惜武将席距离比试台有一段距离,根本不足以他们冲过去。眼看着那抢就要刺入袁朗右腿之中,几乎是绝望闭上眼。
只是想象中的惨呼声并未传出。
站在最前的滇南大将睁开眼,才发现一道蓝色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比试台上,徒手格住了那柄刺向袁朗的枪。
裴氏大将显然是抱了势在必得的决心,但他万万没料到,在他马上就要得逞狠狠羞辱一番袁氏的时候,一股可怕力道隔枪传来,竟令他手中的铁枪再无法移动分毫。
他大骇抬头,看到了一个人站在了他面前。只是静静站在那里,便自有一股静水流深、渊渟岳峙的气质。
“军中比武,最忌偷袭。”
“因这乃不光彩手段,就算赢了,也是胜之不武。”
来人淡淡道。
裴氏大将只觉臂上一阵剧痛袭来,手中铁枪竟已被卸掉,坠落于地。
被人当众卸枪,何等耻辱。
裴氏大将目中露出嫉恨,盯着来人:“军中比武,只论实力,愿赌服输,谢瑛,你是不是太多管闲事了些?”
语罢,直接质问场边负责主持流程的官员:“你倒是说一说,老子哪一条不符合规定,又如何胜之不武了?难道不是姓袁的技不如人?”
那官员只是一个小小主事而已,如何敢当众得罪裴氏,当即吓得脸色发白,不敢说话。
武将席上诸将,除了愤怒的滇南将领,其他将领神色不一,但都心领神会的缄默不语。
没错,袁家一个寒门出身的,如何能与裴氏这等上京显赫大族相比。
今日之事,谁都能看出来,是裴氏故意打压报复。可便是如此又如何,谁让那是裴氏?在朝中话语权仅次于卫氏的裴氏。
裴氏大将显然找着了底气。
冷笑:“谢大公子如此维护袁朗,莫非北境军与滇南军,竟真有非比寻常的私交不成?”
谢瑛语调竟平和:“边将私通,乃是重罪。”
“若阁下怀疑此事,自可向凤阁检举,我谢家随时可卸甲下狱,接受审查。然污蔑边将,亦是杀头重罪,阁下若无实证,亦当慎言。否则到时后果,怕非阁下一人能承担。”
裴氏大将微微变了脸。
一因对方话中滴水不漏。
二因对方所言不虚。如今卫氏把持凤阁,正不遗
余力打压裴氏,若真因为自己一时口舌之快被卫悯抓住把柄,恐怕会连累整个裴氏。
然他傲慢惯了,当众受此屈辱怎肯罢休。
“今日这事没完!”
大将撂下狠话。
“自然没完。”
谢瑛神色如常站着,没再理会那裴氏将领,也没有看那名身上长了虱子一般坐立难安的官员,而是看向另一处道:“我早就听闻,甘州军治军严厉,赏罚分明,莫非,昔日所传,尽是谣传?”
他仍是平静语调。
然后在场人皆知,这话锋所指是何人。
武将席上,裴北辰面无表情搁下手中酒盏。
道:“裴伦,革职,取消会武资格,逐出甘州军,永不录用。”
他语气冰冷漠然,一锤定音。
那名裴氏大将霍然变色,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向裴北辰。
其他大将亦不掩惊异。
他们虽然早听说过裴北辰年纪轻轻,冷酷刻薄之名,却是头一回见识到。
裴伦可是甘州军中十分有名的一员猛将,只是比武时不遵守规矩了一些,裴北辰竟就作出如此堪称无情的处置。
连谢瑛目间都露出些许意外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