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试阅卷,同考官会在看中的试卷上批一个“取”字,再将试卷交给主考官或主管考试的大学士阅览。
一张考卷,关乎考生一生命运。
顾凌洲看着那两份批有“取”字的试卷,纵然学识渊博,位居次辅,亦未立刻裁断,而是同堂中十八房官(同考官)道:“一起来看看吧。”
十八房官,遴选严格,皆是翰林学士出身。
十八房官联合审卷,定名次,是会试中经常发生的事。形式也很简单,房官们依次传阅两份试卷,将意见写在特制纸条上,交付主考大学士裁断。这些纸条,亦会作为证据留存下来,以待将来复查核验。
众人起身,躬声应是。
**
次日,放榜日。
会试放榜,因逢杏花绽开,又名“杏榜”。
今年因礼部推迟了考试时间,放榜日才顺延至五月中旬。杏花已落,杏子已结。
一大早,上京世家大族、王公权贵们的马车便纷纷向贡院方向涌去,因杏榜就张贴在贡院南墙上。虽然会试之后还有殿试,但大渊殿试,只定三甲名次,并不淘汰考生,因而杏榜一出,殿试三甲名额,几乎等于已经锁定。
世家大族和京中权贵如此踊跃,一部分自然是为了第一时间看到子弟成绩名次,另一部分则是为了提前相看人才,以备将来招揽用。
谢琅天不亮便醒来,等骑马出了门,去殿前司当值路上,才得知今日是放榜日。
雍临看主子似有心事,正奇怪这一大早能有什么烦心事,就听谢琅似愁似叹问:“这会试一旦没考上,是不是就没有当官希望了?”
雍临点头:“是呀,只有通过会试,才能参加后面的殿试,才能有进士身份。有了进士身份,才能有机会当官。”
“唯慎。”
后面忽然传来熟悉声音。
谢琅勒马回头,果然见是二叔崔灏,一身干练武袍,正坐在马上,由亲兵李梧牵着马,朝他过来。
“二叔。”
谢琅要下马行礼,被崔灏止住。
“吃过饭没?”
谢琅说已经用过。
崔灏笑道:“若没急事,就陪二叔去一趟贡院吧。”
谢琅点头。
贡院和殿前司顺路,走一趟花费不了多少时间,他出门早,离当值还有一阵子。叔侄二人并马而行,崔灏道:“文卿昨日同同窗吃宴,饮了不少酒,我让苍白先别忙着叫醒他,先过去瞧瞧。”
其实看个榜而已,打发李梧过去跑一趟便成了,但谢琅知道,二叔素来视苏文卿为亲子,这等重要时刻,作为义父,二叔自然想亲眼见证。
便道:“二叔放心,以文卿能力,必然没问题。”
不仅没问题,如果谢琅没记错,上一世,苏文卿还是名列榜首,考中了会元的。在之后的殿试里,还将被点为状元。
正因苏文卿年纪轻轻,便连中三元,成为本朝最
年轻的新科状元,才成为世家大族争相拉拢的对象。
崔灏显然对此也认同,笑着道:“这孩子不容易,能有如今出息,不过,我也不指望他做多大的官,只要他安安稳稳的,也就够了。”
到了贡院,张榜的南墙外果然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全是过来看榜的人群,权贵们的马车则大部分低调地停在外围,主人隔帘坐在车中,只遣家仆上前打探。会试参考者多达数千人,最终录取不到百人,能考中的都是香饽饽,甫一露面,便会引来各方争抢。
谢琅和崔灏一道下了马,让雍临和李梧在外面等着,叔侄二人一道走着过去了。
到了前面,周围全是窃窃私语声,看榜的学生不少都在对着礼部张贴出来的榜文,指指点点,议论着什么。
谢琅也抬目看向墙上的榜文。
从左到右,整整贴了三面墙。谢琅虽是第一次看榜,也知这样的考榜,定然是靠名次排的。
叔侄二人并肩而立,崔灏直接看向贴在最左面墙的那张榜文。
谢琅没往左边看,直接看向最右边,榜文最末一名。
最末一名……祝文贤。
谢琅便沿最末一名,挨着往上看。
倒数二名……不是。
倒数三名……也不是。
整张榜文扫完,都不是。
谢琅倒吸一口凉气。
平复片刻,发现二叔崔灏也仿佛被定住了,立在原地,久久不发声。
谢琅便循着崔灏所望望去。
想,难道苏文卿那头也出了问题?
等看清那榜首名字,谢琅视线亦倏地一凝,一下被定住。
榜首:苏文卿,卫瑾瑜。
考生后会标注年龄籍贯防止误认。
苏文卿写在前,是因为年长两岁。然二人一个年十九,一个年十七,俱是第一年参考便摘得头名,皆可称一声少年英才。
榜二:魏惊春。
榜三……一名谢琅并不认识的世家子弟。
榜四榜五,依次列开。
“这一届,竟然是双会元!”
“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也算开创大渊先河了!”
不知谁先惊叹了一声,围在榜前的学生举子和过来看榜的其他人群终于都不再藏着掖着,跟着炸开了锅。
“这位卫氏嫡孙,当真有如此本事,竟能和苏文卿同列榜首!”
“白纸黑字写在那里,还有什么不信的。”
“听说这位嫡孙院试乡试都未参加过,因为拿了特赦名额,才能越级参加会试,没想到竟能一鸣惊人,摘得会元。”
“……”
虽然之前国子学大考,卫瑾瑜已经算初初崭露头角,然而那时毕竟名列第三,有苏文卿和魏惊春两个有名的寒门大才子在前面挡着,对大部分学生来说,威胁力还并不是那么明显。且国子学大考流程虽严格模拟会试,在权威性方面,毕竟无法与礼部亲自主持的会试相比,
私下里免不了传出许多揣测与流言。甚至还有一部分好事者在等着看笑话,看靠着走后门拿了特赦名额的卫氏嫡孙,如何在会试里被公开处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