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貌当然不懂泾河龙王的委屈与不解,他只是喔了一声,若有所思:
“所以,阁下是被古神逼得走投无路,才来寻我帮忙啰?”
“上仙高见……”
大概是见林上仙语气松动,泾河龙王赶紧交代了自己知道的消息——他当初利令智昏,贸然听从所谓“高人”的撺掇,大胆与古神勾结;一面是贪图上古神明那直接由天地元气所孕育的伟大力量,另一面也是心存侥幸,妄图能火中取栗,吃下好处,规避弊端。
毕竟,上古神明远离人世已经太久,理性与思维都在漫长的时光中消磨殆尽,沦为了某种仅以本能运转的原始生物。这种生物固然强大绝伦,却尽有蒙骗、糊弄、敷衍的余地,可谓一本万利的买卖。
但在一月以前,本该陷于浑茫鲁钝的古神却明确向一切与祂订立契约的生灵下达了指示,要求他们竭尽一切可能,搜寻某位带着猫咪在长安市集招摇过市的大手子,并尽力捕获或者杀死此人——不惜一切手段。
当然,下达了如此强力的命令之后,大手子依旧是活蹦乱跳,身心康泰。反倒是古神不知为何,竟然破防到不惜撕破脸皮、消耗老本,也要悍然下凡追杀的地步。
林貌默不作声,暗暗记下这珍贵的情报。有江教授的保证,他倒并不担心古神的什么“报复”——六天故气毕竟是人世所抛弃的过时货色,没有合适的媒介作为导引,神明根本无法在浩如烟海的垃圾信息中锁定目标。所谓降下灾祸,大抵只是破防后无能狂怒的发泄,除了霍霍自己的信徒之外,基本无甚用处。
不过,考虑到帛书文字的微妙效用,林貌还是对诸位被被霍霍的信徒很感兴趣的。
“以尊驾的说法,古神正在献祭信徒以输送力量。但尊驾不是到现在也没有被献祭么?或许只是多虑了吧?”
——您不到现在也没有嘎么?说不定没啥大事呢。
龙王的脸微微扭曲,但终于只能咬牙出声:
“先生有所不知。如这般地位尊隆的上古神明,在献祭人殉之时,是有绝对严格的等级顺序的……”
——换言之,信徒中最为尊崇高贵的那一波还没有被神明大人献祭干净呢,一时当然还轮不到泾河龙王这半路倒戈的小卡拉米。
不过,想想也是奇怪。古神做事从来是雷厉风行,残暴恣睢而绝无怜悯,怎么如今发怒这么久,居然都还留下了几个高阶的信徒没有收拾干净呢?这也不像尊神的作风呀。
龙王微微打了一个哆嗦,不敢再胡思乱想,只小心匍匐了下去:
“假以时日,那古神必会向小王索取牺牲,这又如何能克当?只求上仙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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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的来说,虽然并非出自本意,但虎力、鹿力两位大仙,的确为泾河龙王争取到了宝贵的求援时间。他们可不是傻白甜的蠢货,只要略微察觉形势不对,立刻就做出了最为稳妥的选择,所谓四脚朝天,开溜为上,绝不浪费一丁点逃命的空隙。
当然,无论妖魔遁术如何强力,也决计无法摆脱古神的天赋权能。他们祭祀的这位上尊伟力更是不可思议,能在一切有光有风之处引发雷暴雨雪、地动山洪。除非逃入周公“天人之誓”庇佑的华夏故土,否则任何妖怪都无法与这样的天灾对抗。
这种时候,颉利可汗的用处便大大凸显出来了。上古尊神或许也曾聪明而敏锐,但长久被放逐后神智趋于浑茫,残余的力量更接近于是依照本能机械行事的无脑生物,严格的遵守着某些程序——譬如,只要献上足够尊贵的血液,便可以暂时缓和神明的怒气。
而草原上芸芸部族,还有哪个的血能比突厥可汗阿史那氏更为尊贵呢?
所以,绑架了突厥可汗以后,鹿、虎二位大仙便架起妖风,开始在茫茫漠北兜起了圈子。一旦速度稍减,眼看要被急速扩散的神力追到,他们便当即拔出匕首,在颉利可汗身上穿刺鲜血,以此稍稍平息怒气、减缓神力的破坏,然后迅速逃离现场,博得一时的喘息。
当然,为了能长久的使用这救命的挡箭牌,两位大仙在穿刺时十分小心,尽量避开危险的要害,而只在脂肪肥厚、肌肉丰富的部位取血——譬如屁股。
于是乎,尊贵无匹之突厥可汗便只能被绑缚着匍匐在一辆用法术变幻出的骡车上高速行进,撅着臀部放声哀嚎,声音凄楚、神态萎靡,两条裤腿血迹斑斑,委实惨不忍睹。
如此躲避了一日一夜,即使以虎、鹿二妖的法力,也委实有些支持不住了。眼见神力追杀的速度稍稍放缓,他们便降下妖风,将骡车放到地面,准备歇一歇再走。
两妖落脚处正是草原中一座小小的城池,原本是半定居的部族驻扎军队所用。但绕着城墙走了半日,竟看到城门人头攒动,火光跳跃,分明是穿着唐人服饰的哨兵在烤火。
两位大仙面面相觑,一时言语不能——他们误打误撞,居然还真摸到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唐军!
要是往日——不,哪怕一日之前,两位大仙要是能侥幸知道唐军主力的行踪,那立刻就能痛施辣手,擒贼擒王,一举立下不世之功勋,告捷于突厥可汗之前,从此荣宠万千,地位稳固,便再无动摇之虞。他们苦心谋求的一切,也必定能如愿以偿,不负一番操劳。
不过,物是人非事事休,而今不但他们法力耗竭,难御强敌;就连突厥可汗也成了撅着屁股的人质。什么国师富贵,不世功勋,也能是梦幻泡影了。
……但是,唐军又怎会驻扎此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