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面无表情地打了个招呼:“嗨,李沧山,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李沧山:“……”
我现在也有点说不上来我到底好不好。
小女孩和老头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对方眼睛里看到了无奈。
他们两个,好像也说不上来谁比谁更不好一点呢……
简单的寒暄过后,周广跟着李沧山到了中等车厢暂时躲藏,他们互相沟通了这列火车上的监控在哪儿,这时候外面的天已经彻底黑了。
越是往北走,天黑的时间越早。虽然现在天已经黑了,但现在的时间才下午五点多而已。
按照这趟列车的形成安排,晚上十一点左右会在第二站停靠一个小时,三人约定在火车停靠的时候下车,找个地方商谈一下游戏进度。
简单作了约定,百里辛返回头等车厢。
他先是回A-1车厢看了一眼,帝迦依旧在忙自己的工作,百里辛简单说了几句出去找个朋友玩后就再次离开了。
帝迦一如既往地表示大度,直到百里辛关门离开,男人原本和善的脸庞瞬间凝固,面无表情地冷冷盯着百里辛离开的地方……
百里辛先是去了A-7车厢。
他刚把门敲了两下,门瞬间就从里面打开了。
速度之快仿佛开门的人一直在门口等着。
开门的是自闭症青年,他鼓起勇气看了眼百里辛又很快低下头:“你真的来了,欢迎光临。”
“我答应过你要过来,当然不会食言而肥。”百里辛自然地扫过这个宽敞的房间,房间内除了自闭症青年外还有两个人,一个是他白天见到的女人,还有一个他没见过,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应该就是青年的父亲了。
两个人不紧不慢从沙发上站起来,与百里辛打了个招呼。
老头和女人不同,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容:“你就是我儿子今天认识的朋友?长得一表人才,请坐,不用客气。”
百里辛落座后开始若无其事地打量这个房间,行李都整整齐齐摆放在它们该在的地方,这个房间里有一张双人床、一张单人床,看样子单人床是青年睡的。
连接着墙壁的书桌上摆放着一个相框,相框里是三个人的合影,相框里的青年看起来要比现在小几岁,那一对父母也没有像现在这么苍老。青年虽然看着要小些,但状态却比现在要好很多,脸色红润,唇红齿白,笑得很开心,满满的健康感。
百里辛朝着照片一扫而过,接着视线又掠过青年苍白的脸颊和没什么血色却又泛着不健康青紫的唇。
等到青年去水龙头帮百里辛洗水果的时候,百里辛才低声询问道:“柴立的心脏不太好吗?”
这对男女表情一惊,接着男人谨慎问道:“你是医生?”
百里辛摇头:“我不是,但我学过点这个,算是略知皮毛。他转动魔方的时候手一直抖,有些简单的转动对他来说并不容易。手抖、嘴唇发紫,这些是心悸和心脏病常见的外在表现症状。”
男人朝着盥洗室看了一眼,轻叹一声无奈道:“你说的没错,他前几年患上了后天心脏病。我们这些年东奔西走,一直在医院里给他寻找可以配型的心脏,但是这么多年了,一直没有适合他的心脏来源。他是罕见的B型RH阴性血,也就是俗称的熊猫血,本来普通血型配型就很困难,更何况是这种稀有血型。医生说如果再不赶紧给他做手术,他活不过一年。”
“这件事情我们本来不愿意对外面说,但你既然发现了,我们告诉你也无妨。”女人紧接着道,“今天在餐厅我没有告诉你这件事情是出于对我儿子的保护,他一直让着想去看看山上的皑皑白雪,我们才决定坐上这趟列车,这一趟车下去,大半的风景都看尽了。我这个当妈的没用,生下了他来却没有给他一个健康的身体,孩子生病了也没法延长他的生命,只能尽量满足他的心愿,让他走的时候不带有遗憾。”
女人说着说着,眼眶逐渐泛红,声音也哽咽起来。
男人将女人搂在怀里,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他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这个病,我们骗他说他感冒了,需要定时吃药。希望你也能保密,不要将这件事情告诉他,我们想让他在最后的一段时间开开心心。悲伤留给我们这一对不称职的父母就行了。”
他们说话间,盥洗室的房门打开,男人立刻住了嘴,话锋一转换了个话题:“我这茶不错吧?上好的龙井,一般人都尝不到。”
“味道的确不错。”百里辛不动声色地举起茶杯抿了一口,就见沾着水珠的果盘端上了茶几。
柴立乖乖巧巧坐在沙发上,两腿摆放齐整,手老老实实放在膝盖位置,肩膀挺起,活像一个三好学生,“水果洗好了,你尝尝。”
百里辛配合地拿起了一颗葡萄塞进嘴里,“嗯,很甜。”
青年腼腆笑笑,“百里辛,我们等下,还玩魔方吗?”
百里辛:“要不然玩点别的?”
青年紧张地搓着手:“可是别的我不会。”
百里辛又一次扫过书桌上的照片,“那我们聊天、看照片?我喜欢跟你聊天。”
青年犹豫地看向父母,在得到父母的肯定答案后才点点头,“好,那就聊天,你想聊什么?”
“就随便聊聊吧,聊和我们最熟悉的,”百里辛顿了顿,“就聊家庭吧,柴立,你爸爸妈妈对你好吗?”
男人女人闻言顿时绷起肩膀,紧张地看向柴立。
柴立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好,他们是最好的爸爸妈妈,对我很好。”
这对父母脸上顿时露出了感动的表情。
百里辛:“你很爱你爸爸妈妈?”
柴立:“爱。”
老两口眼眶更红了。
百里辛若无其事地继续问:“那除了你父母,你还爱谁?”
柴立这次犹豫了好几秒,才低声回答:“我还爱我姐姐。”
百里辛眼神微微闪烁,“姐姐?你还有个姐姐吗?”
来了,连接着真相的线头,找到了。
这对父母闻言表情稍稍有些不自然,男人开口解释道:“我们夫妻俩以前领养过一个小女孩。”
这次换百里辛惊讶了:“咦,是已经工作了吗?没有看到她。”
“不是。”女人摇了摇头:“她在很早之前就离家出走了,我们也曾找过她,但一直没有她的消息。”
百里辛:“为什么会离家出走,好可惜,你们肯定伤心坏了吧?是真的离家出走吗?别是遇到了什么坏人?”
“哎,所以说领养的孩子还是要从小养才行。”女人叹了口气,“是她自己离家出走的,她原本就不想待在这个家里。我身体不好,生了柴立后就没法再生育了,但我们两个一直想有两个孩子,不想让柴立这么孤单,最后我们决定去孤儿院领养一个孩子。”
“因为柴立是个男孩,我们就打算再另个小女孩。原本呢,我们是想领养一个年纪小的,这样从小养和我们也亲近,但是在孤儿院走着走着我们就碰到了我养女。她当时已经十一岁了,我养女虽然从小在孤儿院长大,但她十分有礼貌,我一眼就喜欢上了。再加上当时的院长说像她这么大的孩子已经不会有家庭愿意养了,只能自己在孤儿院待到成年离开。”
“我当时一听就怪心疼的。”
“咱就是说,这感情相处讲的是个缘分,我就觉得跟她有缘,看到她之后再也看不下去其他孩子。年纪大点也没什么不好的,当时柴立才六岁,她已经到了懂事的年纪,还能帮着一块照顾柴立。”
“所以最后我们还是领养了我养女。”
女人叹了口气:“本来以为这个女孩是个乖乖女,没想到都是装的。她来到我家的头一个月还表现得很体贴,等到了第二个月就开始暴露出本性。”
“骂人、暴力打架、还欺负柴立,好几次都是灰头土脸从学校回来,我们一开始以为是她遭遇了校园霸凌,为此还闹到了学校,结果学生们作证,是她欺负的别人,她才是那个霸凌者。”
“我当时就知道被她骗了。可孩子都领养了,这也不是阿猫阿狗,不能说扔就扔吧?她还是小孩子,只要我付出爱和时间,总能让她变好的。但几年过去,她丝毫没有变好,反而愈演愈烈,抽烟喝酒纹身染发,小混混干的事情她一件都没落下。而且和我们的关系也越来越差,有时候更是彻夜不归。我因为她没少被她班主任叫去学校。”
“她十四岁的有一天,又一次夜不归宿。我们也是习以为常了,以为她又去哪个玩伴那里住下了。结果没想到之后好几天她都没回家,学校也给我打电话,说她好几天没来上课了,我这才意识到她可能是出事了。”
“打电话报警,报备了失踪,但一直没找到孩子。”
“我知道,她这是离家出走了。她从很久之前就说要离开这个家,去追寻真正的爱和自由。我不让,她还跟我吵架,说我是后妈不爱她。你听听,她说的这叫什么话?我怎么就不爱她了?我如果不爱她,当时就不会从孤儿院把她领回来。她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我对她这么好,她不感恩也就算了,离家出走前还顺走了我一万块钱,气死我了。”
女人说到最后已经气呼呼的,胸膛随着她的指责而上下起伏。
男人见状忙帮女人顺气,一边顺一边安抚道:“好了好了,都过去了,没必要为了这样的孩子生气。”
“这么一听,这个女孩倒是有点恩将仇报的意思了。可这样的女孩,为什么柴立会说‘爱’呢?”百里辛盯着柴立,柔声问道:“为什么呢,柴立?”
柴立畏手畏脚地缩了缩脖子,“姐姐对我很好,她照顾我,给我好吃的,陪我玩。”
“柴立那会儿还小,他能记得什么?”女人喘着粗气道,“我儿子什么都好,就是太善良了。我养女打他一巴掌再给他一颗糖,他也只记得那颗糖不记得那个巴掌。”
柴立脸色白了白,嘴唇哆哆嗦嗦,眼神闪烁,却不愿再多说什么。
百里辛:“这么看来你养女也挺自由奔放的,十四岁就离家出走了。她是在十一岁被你们领养的,也就是说她在你们家生活了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现在得小三十了吧?”
“差不多。”男人揉了揉眉心,“我们领养她的时候柴立才六岁,她那时候十一岁。现在柴立都二十四岁了,她如果还活着,也有三十岁了。”
百里辛:“……”
——如果还活着。
这句话有点多余了。
“姐姐没老,”柴立低声反驳道,“我们今天还见到了姐姐,她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没变。”
女人不赞同地瞅了柴立一眼:“怎么可能没变,人都是会变大变老的,爸妈不是也一样吗?那只是个和姐姐长得很像的小女孩,她才那么大,不可能是你姐姐的,只是长得像而已。”
百里辛:“……”
他们看到的人,应该就是周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