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金秀珠带着孩子回到家已经天黑了,江明川不在家，应该是还没回来。

她也懒得做饭了，干脆带着孩子去了食堂吃,顺便给江明川打包了一份米饭回来。

他们到的时候，食堂里已经没人了,大厨们都在后面吃饭，看到金秀珠来了,招呼她一起吃，金秀珠也不跟他们客气，带着两个孩子坐下。

张大厨还问她,“怎么这么晚还没做饭？”

金秀珠就把下午的事跟他们说了。

两个孩子打架的事他们也听说了一些,平时经常有军嫂过来打饭,跟他们都熟悉了,时不时会聊上一两句。

尤其是张大厨，部队里不管发生什么屁大点事,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我咋瞧着杨家那孩子被坑了呢？那孩子我见过好多回，以前他爸经常带着他吃食堂，乖的很，哪是会打架的样子，要说戚康打他还差不多。”

金秀珠听到这话皱眉。

坐在他旁边的炊事员插了一句,“凡事不好说，会咬的狗不叫，可能那孩子私底下也是个小霸王。”

张大厨叹了口气，“他哪是什么小霸王？他妈当初生下他没多久就没了，后面那个妈嫁给他爸一年后也非要离婚，他奶怕担责,就把错都推在他身上，对外非说是他的原因才把人气走的。以前只要他爸在家，都会把他带在身边，因为他奶都不怎么给他吃饭。”

“亲孙子都不疼啊？”

“只要儿子在，孙子多得是，你看那个杨营长不就又娶了一个？很快就有另一个孙子了。”

这话说的倒是在理，不过每家都有那么点糟心事，大家也没多想，很快就聊起了别的事。金秀珠吃完饭，张大厨又给她打包了一份饭菜带走。

将人送到门口，张大厨没忍住对自己小徒弟说：“江营长还是有些福气在身上的。”

要是真娶了那个赵韵，后面日子不好过啊。

小徒弟没听懂，疑惑地看向师傅。

张大厨敲了下他脑袋，“你还早着呢。”

路上，贺岩拎着饭盒走在金秀珠身侧，好半天后突然抬起头对她说：“我觉得杨英雄有点可怜。”

他一直都觉得自己可怜，爸爸死了，妈妈丢下他改嫁走了，叔叔婶婶霸占了自己家里的一切，还对他不好，奶奶也不敢管，因为她怕自己以后老了叔叔婶婶不管她。

但是杨英雄不一样，他明明是有爸爸的，为什么还这么可怜？

贺岩心里想，如果自己的亲爸爸还在，叔叔婶婶肯定不敢那样对自己，奶奶也不会不敢管。

金秀珠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毕竟她见过了更可怜的人，这些人和事不太能激起她的怜悯心。

她只能摸摸他的脑袋，“长大后就好了。”

贺岩低下头，忍不住小声嘀咕一声，“既然不喜欢他，就不要生他嘛。”

金秀珠没听到，但旁边的付燕燕听到了，她忍不住看了眼金秀珠。

心里想，这也是她上辈子想说的。

江明川是半夜才回来的，饭菜早就冷了，金秀珠让他去洗漱，她则去厨房将饭菜热了，他洗漱速度快，等金秀珠去喊他吃饭时，人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干脆就没叫他，把饭菜放到厨房里温着。

金秀珠背着他躺下，听着身后震耳欲聋的呼噜声，没好气踹了他一脚。

男人似乎有所察觉，但没有醒来，只是下意识伸出手帮她拽了拽被子，还给她拍了拍。

金秀珠就突然觉得没什么了，也闭上了眼睛。

一觉睡到第二天上午，金秀珠起来时，家里只剩下她和女儿两个人。

女儿坐在客厅里玩，看到她起来了就道：“爸爸煮了粥在锅里。”

金秀珠洗漱好后就去厨房盛粥。

然后一整天都在家里画画，下午方敏过来了一趟，她不像金秀珠整天往外跑，每天最大的运动量就是去部队大门口寄稿子拿稿费，有时候看到金秀珠的，就顺便帮忙一道拿了。

金秀珠这次的稿费多了很多，上次那本书只给了一半钱，完成了后还有另一半，除了这个，还有这段时间零零星星寄给别的报社的画稿钱，等方敏走了后，金秀珠将钱数了两遍，一共三十六块六分。

这比在食堂挣得多多了，里面还有一些糖票布票茶叶票肥皂票。

金秀珠去了房间，从书架最上面拿出中间那本，把夹在里面的钱全都拿出来，又重新兴致勃勃数了一遍，加上刚才的，一共两百六十二块七毛八分。

这些钱包括从老家带过来的、大半年在食堂挣的以及江明川上交的。

江明川工资不低，但每次拿回家的只有一大半，金秀珠怀疑他除了寄给妹妹，还有借给别人了。

她从里面拿出两块七毛八分，剩下的又夹回书中拿到上面放好，这些不会再动了，

回到客厅，恰好对上女儿好奇的眼神。

金秀珠正了正脸色，道：“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那么好奇。”

付燕燕戳穿她，“妈妈不是有很多钱吗？为什么还要让爸爸借？”

金秀珠也没有被捅破的尴尬，而是冷笑一声，“别人问他借就可以，他问别人借就不行了？多吃几次亏，就涨教训了。”

付燕燕有些敬佩的看了眼金秀珠，没想到江爸爸借钱给别人她竟然知道。

上辈子确实是这样，谁有难处都找江爸爸，但江爸爸有次生病做手术掏空了家里，“金秀珠”知道这事后跟他大吵了一架，逼着他一家一家上门去讨要，但最后却没几个人还，后面江爸爸才吸取教训不借了，也因为这件事，他们一家在外面传出了很多闲话。

金秀珠拿着两块多钱去供销社买了肉和蔬菜，晚上做了一桌子的好菜。

本来还想着将隔壁方敏叫过来一起吃饭，没想到江明川都回来了，贺岩还没回来。

又等了一会儿，金秀珠有些担忧，让江明川出去看看。

江明川换了

鞋子下楼，没过多久，外面楼梯上就传来父子俩说话的声音，金秀珠松了口气。

贺岩一进门就兴冲冲喊妈妈妹妹，然后说今天老师生气让他们留下来背书，所以回来晚了。“今天语文老师抽背课文，发现好多人都没背，就让我们放学后留下来背，背完一个才可以走。”

“这样啊，快去洗手吃饭。”

“嗯嗯。”

晚饭四菜一汤，都是贺岩爱吃的，他一边吃一边叽叽喳喳说着白天在学校发生的事，比如魏宁青今天考了第一，他第三，又比如今天有学生上课睡觉被老师罚站，还有数学老师有对象了……

以前金秀珠主张食不言寝不语，但渐渐的她也习惯了现在这样热热闹闹的吃饭，偶尔还会问上一句。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楼上突然传来争吵声。

四人一愣，下意识安静下来。

楼上的声音越来越大，一道尖锐的嗓音清晰传入耳中——

“都怪你，人都一天一夜没回来了，你们还有心思吃……”

“哎哟，我可怜的孙子哟，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妈，你别叫了，我出去找找。”

“你就知道护着她，你心里还有我这个妈吗？结婚这么久，到现在都没怀孕，老娘天天伺候她，孙子没给我生，倒是把我大孙子给气走了……”

后面赵韵应该说了一句什么，安静了一会儿后，老太太很快拔高声音大骂，“你看看她说的，还是人话吗？杨耀，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你就这样让她气我……”

金秀珠竖起耳朵偷听，江明川像是没听见一样，继续吃着自己的饭菜，见金秀珠不动筷子，还给她夹了一块好肉，无奈道：“快吃饭。”

一点都不好奇人家的家事。

只有贺岩反常的低下头默默扒饭。

坐在他旁边的付燕燕，多看了他两眼。

晚上八点多的时候，外面传来敲门声。

金秀珠正和儿子趴在桌子上写写画画，江明川带着女儿在旁边认字。

听到敲门声，江明川把书递给女儿，自己起身去开门。

他打开门，就看到门口哭红眼睛的赵韵，下意识一愣。

赵韵委屈哽咽道：“真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们，就是想问一下你们有没有看到我们家小孩，昨晚杨耀回来知道孩子打架，就生气把他打了一顿，原以为这事就过去了，没想到他今天一天都没看到人。”

江明川听了皱眉，“孩子什么时候不见的？”

“今天早上就没看到他，以为是提前去了学校，我们就没管，他平时也有走得比较早的时候，杨耀刚才出去找了，现在都没回来。”

江明川也不好评价什么，只道：“那我也出去找找。”

“真的？太好了，麻烦你了江营长。”

江明川点点头，“你再去问问其他人，我换个鞋子。”

“好。”

赵韵吸吸鼻子，人却没走，站在门口

等。

金秀珠也听到了，没管，只嘱咐道：“小心点。”

江明川嗯了一声，温声道：“你弄完就早点睡，不用等我。”

金秀珠点头。

等门关上，还能听到楼道里两人说话的声音。付燕燕看向金秀珠，意外金秀珠脸上什么情绪都没有，只是重新低下头继续画，丝毫不受影响。

似乎察觉到女儿的目光，忍不住抬头问：“怎么了？哪里不会？”

付燕燕摇摇头，垂下眼睛小声说了一句，“爸爸跟那个人出去了。”

金秀珠一脸奇怪，“那又怎么样？他还敢背着我有什么花花心思？”

付燕燕不说话，心里想的却是，上辈子金秀珠可不这样，只要江爸爸跟哪个婶婶说句话，她都要发脾气狂叫，更别说是跟赵韵出去了。

旁边贺岩握着笔半天不动，付燕燕平静问他，“你是不是知道人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