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桃馥摆出最焦急的表情破门而入,便看到狼狈不堪的殷先生。
殷先生那向来竖得比斑马线还整齐的头发湿漉漉地垂着,遮住半张苍白的脸,充满肌肉感的身体此刻却无力支撑起身,犹如离了水却仍弹动的鱼。
看到辛桃馥闯进来目睹自己“惨状”的殷先生,终于头一次在辛桃馥面前露出了确切无比的恼意。
即便是之前在X城,殷先生恼了辛桃馥,也只是端着嘴角的冷笑。却不曾如现在这般,是一种有温度的、滚烫的怒意,从他素来冷峻的眉梢眼角里烧出火花。
却不知怎么的,偏偏是这样一份怒意,犹如胭脂一样给雪白无味的梨花上了色,殷先生从死物一般的神像化作了下凡的活色美人。
原来一想端庄持重的先生也会如此吗?
辛桃馥心下一紧。
辛桃馥知道,现在的殷先生是认真恼了的,他要是处理不慎,那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板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辛桃馥先他一步地矮下身,用毛巾给殷先生裹上身体——这是最重要的,一个光着身子的人是最容易感到尊严感的剥夺的。如果这时候谁先给他披衣,他就会从那个人身上获得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果然,殷先生目光立即柔和很多,只是仍不满:“怎么一句话不说就闯进来?”
辛桃馥可不接这个话茬,因为怎么答都不对。辛桃馥瞪着一双杏仁眼,倒是先声夺人、恶声恶气:“少废话了,这次可不能由着先生,还是让我给你洗吧。”
“不……”殷先生正要拒绝。
辛桃馥却打断道:“我现在就是要违逆先生,等先生脚好了再踹我吧。”
他这半怒半嗔还带着柔情的语调,瞬间化了殷先生落魄的坚持。
殷先生被扶到了浴缸里,泡在温暖的水中,浑身都暖洋洋,即便是裸露在空气的背脊也被花洒的水流温暖着——那是辛桃馥在无微不至地呵护他。
殷先生看着这个浴室陈旧却熟悉的布置,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强壮高大的他回到了孩子那个柔弱无力的躯壳,而他被一样地、悉心地照顾着。
保留着紫藤雅苑、每年都回潇湘小筑——殷先生的骨子里是一个极其恋旧的人。
他不断往前奔跑,却总也走不出那一段幽暗又温暖的时光。
沐浴过后,殷先生是肉眼可见的“温驯”下来,犹如玩累了便开始困倦的小孩,也像渐渐适应新家的流浪猫。
辛桃馥从未见过狮子一样的殷先生如此像一只的小猫。
辛桃馥替他吹干了头发,又扶他回床上睡下。
“现在还好吗?”辛桃馥柔声说,“你先睡一会儿?”
辛桃馥知道自己把声音放轻放柔了,却不曾知道自己把声音放得多轻、多柔。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现在自己对殷先生多么温柔,眼里沁着水一样的光,即便是最厉害的演员也作不出这样动情的表达。
殷先生卷在柔软的被褥里,如沉在辛桃馥脉脉的眼波里。
他说:“我要听着雨声才能睡着。”
辛桃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殷先生是在撒娇吗?
可辛桃馥觉得眉目冷峻的先生从薄唇里这样偶尔吐出一句粘腻的话语,竟比什么都更叫人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