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奕臻的话让兰奕欢怔住了。
他不禁转过头去,看着自己的兄长,水波晃动着灯影,照在他的脸上,也是那副俊美的面容荡起一重涟漪般的温柔,缥缈而虚幻。
正如兰奕欢此刻的感觉。
他第一个反应并非喜悦,而是在想,真的吗?
最喜欢,只喜欢……这样的词,太重了啊。
世上真的会有这样的情感吗?
兰奕臻现在只有十四而已,未来还那么长,有那么多的变数,更何况,其实可以说,今生到此刻为止,兰奕臻认识的都不是真正的他。
他以为自己抱在怀里的只是个天真无害,甚至还有几分可怜的孩子,但充满机心与算计的皇宫中给他陪伴,但其实并非如此。
这幅皮囊里的灵魂,早已浸透了欲望与野性,沾满了鲜血与决绝,还曾占据了本属于他的皇位。
兰奕欢缓缓移开目光,看着河面上自己稚弱的倒影。
兰奕臻口中的喜欢,其实更多是一种对于弱小的怜悯吧。
而今生的他,不能再沉迷于亲情的诱惑了。
——【检测到命运发生波动,产生转折契机。】
这时,系统忽然发出提示:
【任务奖励:命运转折道具“真相之口”,剧透前世之谜,扭转命运走向,助力王子离宫计划!(注:“真相之口”只适用于作用对象心里认定的真相)。
任务内容:河灯许愿,诚意在三。心至则灵,真相自现。
任务完成人:①本人;②他人(选择他人为任务完成对象时,需先行建立连接)。】
兰奕欢靠在兰奕臻怀里,静静地看了会系统界面,这才又转头道:“二哥。”
“嗯?”
兰奕欢抱住兰奕臻的脖子,将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撒娇一样说道:“我也最喜欢二哥了。”
兰奕臻不禁微笑,拍了拍他的后背,心中一片温软。
兰奕欢抬起头来,脸上带着笑意,顷刻之间,仿佛已经变回了那个不需要又太多忧愁的六岁孩子:“咱们放河灯好吗?”
兰奕臻说:“行啊。”
他将两人刚刚买的那堆东西拿过来,里面除了那只小老虎的河灯之外,还有另外两个,都是最普通但也最稳当的莲花形状。
兰奕欢没注意他还买了其他的,意外道:“哪里来的?”
兰奕臻说:“我看你很喜欢那只老虎,就多买了两只,免得没有东西放。”
——【河灯许愿,诚意在三。】
正好三只灯。
兰奕欢道:“河灯就是要在河里飘走的,留着也没什么用,都放了吧。”
于是两人在河边放了灯,随着第三只灯入水,兰奕欢看到他的奖励到账了,只是暂时还不知道具体要如何使用。
兰奕欢暂时把奖励收了起来,这时,兰奕臻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道:“时间不早了,回家吗?”
兰奕欢笑起来,伸了个懒腰,捡起一枚小石子扔进河里,说道:“好,回家喽。”
他看着河水上一盏盏星星点点的光影,脸上满是笑意,一双眸子却被水光映的清清冷冷,殊无暖色,仿若白露未晞。
*
大理寺,天牢。
狱卒喝道:“磨蹭什么,还不进去!”
紧接着,就是锁链拖地的声音,齐延被一把推进了阴暗脏臭的牢房里,扶住墙才站稳,正回头想要说什么,狱卒已经叮叮当当地在外面锁好了门走了。
转身时还不忘冷笑着嘲讽一句:“真当自己国舅爷啊?进了这地方的,我还没见谁能活着出去呢!”
齐延本来就心慌意乱,更是被这句话说得浑身一震。
一切发生的实在太快也太突然了。
不久之前,他还做着削弱太子,带领齐家飞升的美梦,结果转眼间天翻地覆,自己竟成为了随时都有可能丧命的阶下囚。
齐延连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都有点没想明白。
现在该怎么办?
花钱打点一下狱卒?给家里人带个信,让他们快去找关系向皇上求情?
齐延正六神无主地想着,忽然看到一道黑影出现在自己的牢房之外。
他吓了一跳,抬起头来,见到对方摘下头上的兜帽,露出一张英俊中带着些微阴沉的脸来,却是自己的外甥,五皇子兰奕胜。
齐延先是一怔,随即大喜:“五殿下,你怎么在这?你来看我的吗!”
五皇子盯了他片刻,接着点了点头。
他说:“二舅,我特意来这里找你。”
齐延想过五皇子肯定会来看他,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毕竟皇上还在气头上,他这时候还不如跪在皇上跟前多请几句罪更加实惠。
他看着五皇子的神情,惊喜逐渐褪去,开始觉得不对:“你这是……”
“听到父皇说要把二舅和敬闻关入天牢,我就提前一步过来了,免得有人在我之前对你们叮嘱什么,或者……做些什么。”
五皇子的语气平静而森寒,听得齐延心头生出一股寒意。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有话要及时问你。”
五皇子沉沉地说:“你今天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还是……还是有谁胁迫了你,指使了你?”
他双手握住铁栏,闭了闭眼睛,怒声道:“你告诉我,你竟然敢用七弟去和敬闻做交易,到底谁给你的胆子!”
齐延沦落到这种境地,本来就是又气又急,再被这样一质问,怒气也逐渐在心中点燃了。
“我还不都是为了你!”
他说道:“我把兰奕欢送去,不光是收买敬闻,你要知道,储位可不是按年纪大小给的,现在齐家鼎力支持你,等到过几年他长大了,和太子关系又好,若是也有那份心,说不定一部分支持你的势力就要被分走了!”
“但如果按照我的计划,既能够
拿捏住敬闻的把柄,又能让他失去和你一争的资格,只能辅佐和支持你。你怎么就不明白我的苦心呢?!”
就为了这个,就要把兰奕欢整个人给毁了吗?
就为了那个位置,所以先就连人都不做了吗?
五皇子抬起手来指着齐延,那手指却不断颤抖,一时连话都说不出来。
他头一次知道,原来他的二舅,竟是这样一个心思歹毒的人,对兰奕欢,亦全无半点亲情可言。
齐延道:“你也别说是我自作主张,这事我可是提前跟你娘说过的!现在出了事,你不能让我一个人担着,你必须想办法……”
他后面说了什么,五皇子一个字也没听见。
他木然地转身,浑浑噩噩地走出了天牢,齐延那几句话在脑海中不断地盘旋,让他忍不住地想,齐延竟在这时就有了这种心思……
那么前世,他是不是这样防了兰奕欢二十几年?
他会不会背着自己做过许多事来坑害兰奕欢?
齐延的话在脑海中绕了一会圈子,不知怎么,又仿佛变成了兰奕欢的声音。
那声音却比如今这个稚嫩的童音要成熟清朗很多,还带着少见的怒气。
“你用不着在这里一口一个‘母子兄弟’,到底是朕薄情寡义,还是你们从未将朕当成过亲人,你们自己心里清楚。朕一个人走到这个位子上,以前,从未依靠过谁,以后,也同样不需要!”
“朕不会被你们用这所谓的情分拿捏下去了!”
蓦地,像是有一阵轰然的钟声自天外传来,五皇子一步步地向前走,看见眼前这座自幼住惯了的深宫竟是处处缟素。
太监哀凉悲痛的声音穿透了整片宫宇:“皇上殡天——”
殡天,什么叫皇上殡天?是哪位皇上呢?
他浑浑噩噩地走了几步,忽然间狂奔起来。
一路跑入前方的宫殿,就看见一具棺材停放在那里。
五皇子不敢去看棺材中装着谁,却在旁边捡到了一卷废弃的遗诏。
上面写了他名字,又划去了,还画了一只王八。
他看一眼就知道,除了兰奕欢,没有人会这样写。
这个弟弟总是这样,在人前从来都是高高兴兴笑眯眯的,连死都不能让人看出狼狈来,非得用一种戏谑的口吻来告别。
五皇子一字字看完了遗诏上的内容。
原来……兰奕欢甚至想过要传位给自己。
而会改掉这份遗诏,一定是因为,那天在外面听到他和太后说话的,就是兰奕欢本人。
他的弟弟,在听到母亲和兄长盼望自己早死的密谋之后,静静地死去了。
死前,只有一个素日跟他不亲近的前太子陪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