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极有可能的答案呼之欲出。
只不过还没等余曜说出猜测,沙发上的赵威明蓦地弹起。
“这也太多灾多难了!”
常年提心吊胆的教练此时彻底变身成一只被惊弓断弦绷到的愤怒大鸟,绕着简易沙发团团转,胸腔里破风箱般的呼吸声急促且愤慨。
“从一开始就不顺当!”
“抛开人为的舆论因素不说,先是遇到十万分之一的飞机出事,然后就是常速的勘路都能翻车。这都不是正常情况下能发生的事!一定有什么我们想不到的因素在其中捣鬼!”
赵威明碎碎念着,倏地转身,虎视眈眈的目光直愣愣地钉在引以为傲的徒弟身上,瞬间光芒大作。
“难道说——”
余曜不自然地蜷了蜷手指,还以为自家精神大条的教练终于发现了某种端倪。
可赵威明紧跟着的下一句却是——
“真的跟小明说的一样,比赛前得去求求那什么幸运符?”
他两眼放光,说干就干,打开通讯录翻出明清元,一个跨国长途就打了过去。
“喂喂喂?小明啊,你还在睡觉?哦哦,我是余曜的教练赵威明,你那边还有符吗?能马上快递过来吗?我出双倍的运费!或者你跟我说说是在哪家……”
正在犹豫要不要漏点口风的余曜:……
“算了,”他按着眉心笑笑,习惯性地看向另一边,“二哥,我们出去透透气?”
有些话果然还是只能跟特定的人说。
祁望霄会意一笑,伸手向靠墙的拐杖,余曜却抢先把落灰的轮椅推了过来。
祁望霄一怔,摇了摇头。
余曜却立着没动:“明天还要上路。”
勘路一共有两轮,第一轮时车手估计速度,领航员估计路况,第二轮则是再度的确认。
只不过他们的情况还要特殊一点,因为天气的缘故,全速的试车轮也被合并到了试车环节。
也就是说,明天会是非常接近正式比赛的最后一次实战。
祁望霄动了动自己因为狭小空间挤压而发麻发胀的腿,再看看少年不容置疑的眼神,心下一叹,到底还是重新坐上了自己本来不打算再碰的轮椅。
“什么?断货了!小明,这可是生死攸关的大事,你必须要帮帮忙……”
窗前的赵威明满头大汗,俨然扎进了玄学的海洋。
余曜轻轻带上了门,走出好一段才没忍住笑道:“赵教有点着相了。”
这是他新从信佛的早餐店老板那学会的口头禅。
祁望霄轻点着膝盖,掀起眼帘笑着:“大约科学的尽头总是玄学。”
很寻常的调侃。
但余曜脚步一顿,低垂下视线,琥珀色的眸子就撞上漆黑的瞳孔,同样的光彩浮动,只一瞬间,他就知道了对方心里其实有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猜测。
一种与世界上唯一一个拥有同样秘
密的同伴不用多说就能达成一致的微妙感,宛如一双无形的大手,陡然卸掉了少年肩上沉甸甸的重量。
余曜心里一松,翘起唇角,脚步轻快地推着祁望霄穿过吵吵嚷嚷的过道,走出办公楼区,骨碌碌的轮子一直停在静谧幽暗的湖畔。
雨后的夜清新微冷,远离了临时搭建的简易办公区的喧嚣,还有夜色掩护,是最开放的私密场所。
“嘎——嘎——呱——”
不远处被惊动的天鹅扑簌簌着翅膀,飞向水里亮晃晃的月亮,发出了叽里咕噜的叫声。
但心绪沉沉的两人都没有心情欣赏。
“二哥,你觉得这会是系统的手笔吗?”
余曜在轮椅边的草地上席地而坐,微微仰着头,既是看轮椅上的人,也在看他背后的夜空里的星。
“赛车并不是系统设定的任务。”
少年自顾自地低声,显然并没有很快联想到乔戈里峰的种种,自然不会立即想到积分可能会带来的噩运。
祁望霄心下稍定,巧妙地将话题绕得更远。
“总系统只能引导,不能直接插手现实,我们现在首先要考虑舆论的影响。”
“舆论干扰?”
余曜沉吟着,没有留意到自己的肩膀上轻轻搭上了一只温热的手掌。
“舆论就是一把双刃剑。”
余曜早就经历过对天才少年的狂热吹捧,也体验过热议兴奋剂的污蔑打压,精神状态遥遥领先到赞上一句宠辱不惊都绝对够格。
他此时唯一苦恼的是何同宸可能会受到冲击。
毕竟华国政府向来在意大众的感受,有些官媒更是会时刻紧盯舆论,随时准备上参。这种情况下的持续闹大,何同宸承受的压力必定非同一般。
一旦他顶不住,取消对比赛的支持甚至打压,已经箭在弦上的东归之战顷刻间就会化为泡影。
这是东归赛道等了十几年才有的机会。
一旦把握不住,几乎再无翻身可能。
魏至臻从晚饭后就死气沉沉的面孔在少年脑海里一闪而过。
余曜力图冷静地分析着被总系统干扰的背后的实际推手有哪些:不外乎与汽联、RedBull有竞争关系的对手,无法参加的俱乐部和车手,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各路媒体等等等。
零零散散,没有太过具体的目标,反而不好针对和反击。
总系统的确给他们出了一个不小的难题。
如果再加上这些天阴雨连绵的鬼天气的话。
余曜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总系统的行为。
数据没有情感,从来只计算结果和概率,哪怕不会破坏规则一击致命却也始终阴魂不散,比小强还要小强。
所以他们最好的应对方式绝不是怨天尤人,而是尽快行动起来找到破局之法。
可,这种情况真的有什么很有效很及时的办法吗?
余曜的大脑CPU高速运转着。
他习惯了依靠自己单打独斗,一时还没想好自己在这种境况究竟该怎样做,又能发挥出多大的作用。
但祁望霄却是在商海沉浮的历练里早就明白了什么叫合作共赢。
见余曜轻轻皱着好看的眉梢,他下意识地用指腹去抚,一下,两下,总熨不平,嗓音里难免就带了几分无奈笑意。
“为什么不问问体育总局的意见?”
到底是被国家认证的运动员,哪怕进行的是非正式的比赛,事先也是跟局里请示过的。这样异样的热度,明眼人都看出背后有人捣鬼,总局那头还真能放任不管不成?
祁望霄一语点醒了梦中人。
余曜眨了眨眼,思维很快发散:“国内有总局,国外还有汽联和RedBull,他们都有自己的媒体运营部门。”
这不就是双管齐下。
余曜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握着手机站起身,拨通了虞书记的电话,语调切换得客气礼貌:“这么晚打扰您了,虞书记,我是余曜,有些事情想请您……”
祁望霄的手落了个空,余温犹存的指腹却没有落空,眷恋般地轻轻按住了口袋里的某个小盒。
余曜再回来时,轮廓昳丽眉眼比之先前舒展不少,他编辑着短信,“戴维那边,还有汽联那边,我会让赵教去联系他们。”
祁望霄收回了手,在膝上交握,“我也会让祁氏这边予以协助。”
华国的几家热门社交媒体背后都有祁氏的注资,这种大是大非面前,总会多给大股东几分面子。
余曜按下发送键,点了点头,这么一来,问题应该会被解决个七七八八,剩下的,就看参赛选手的意向了。
“我自己也会在社交平台上发声。”
作为舆论的中心,一味的沉默反而会助长对方的嚣张气焰;作为赛事的起源,自己的发声多多少少会给其他参赛选手吃上一粒强有力的定心丸。
余曜从不惧怕独面风暴。
无论是海上的,还是网络上的,也很乐意成为领头抗争的第一人,就是不知道其他人会不会一起跟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