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所有的人一夕之间都变了脸。
十来岁的少年终于在一个雨夜从二楼阳台上翻了出来,躲在了邻居家的花丛里,沉默地抱着受伤的膝盖,偷听二楼传来的叮咚吉他声。
直到——
吉他声停下,有人把一件宽大厚实的外套披到了他的身上。
“你是谁家的小孩?怎么会在这?”
清泉般好听嗓音从头顶传来。
余曜抬起头,就见到了那张至今都会经常梦到的脸,鼻梁挺直,嘴角微抿,白皙如玉的肤色看起来贵气又内敛,像是电视里含着金汤匙出生,受过良好教育的大家公子。
可能是身上的衣服太温暖,他甚至还清楚地记得青年脸上当时每一寸细微的神情。
回忆归笼。
余曜动了动手指,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第一个世界。
他神使鬼差地拨弄几下。
磨到发白的琴弦轻轻.颤动,曾经无比熟悉的旋律就从修长指尖缓缓流淌出来,勾勒出那场落在他生命中就再没有停歇过的夜雨。
曲子算不上精妙,起承转合甚至还很粗糙,一看就是初学者的拙劣编造。
但旋律中充沛的情感动人又鲜活,一下就抓住了不少人的耳朵。
很多行人驻足停下。
就见那个带着黑色棒球棒的少年正低着头,看不清眉眼,但轻抚琴弦的白皙手指修长用力,骨节分明,好看得如同是上帝用最好的玉石精心雕琢出来的一样。
流浪歌手的琴盒里陆陆续续地多出了不少硬币。
迷迷糊糊的小黑猫团子也从猫包里探头探脑,打着哈欠蹲上了少年的肩膀。
有的路人一看少年和黑猫的组合就觉得眼熟,但下班路上也来不及多想,录了一小段视频就匆匆离开。
一曲终了,余曜把吉他还了回去轻声道谢,流浪歌手就笑着指了指满载而归琴盒,邀请他一起去喝一杯。
() “我还未成年不能喝酒,()”余曜摇头笑着拒绝,“那么就提前祝您跨年夜快乐。?[()]?『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他满身轻快地回去公寓。
完全不知道网上已经有人把小七还没有钻出猫包的前半段发到网上,引得祁望星正打算满世界找人。
“这首曲子我只听二哥弹过,这个人肯定认识二哥!”
祁家别墅里,祁望星在祁家大伯面前信誓旦旦。
祁家大伯一脸无奈,“认识望霄的人多了去了,说不定就有人听过他弹过,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那怎么能一样!
祁望星永远忘不了他二哥弹完曲子后眉眼温柔的表情,还说这是自己一个很要好的小朋友谱的曲子,说他很快就会再见到那个人。
那样怀念的神情,那样缱绻的语气,绝对不可能只是普通的朋友。
但如果真的是很重要的人,二哥都车祸这么久了,对方为什么不上门来探望呢?
祁望星皱着眉头说不出话。
祁家大伯就拍了拍小侄子的肩,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关心望霄,我难道就不疼他?你二叔家当年突遭变故就剩他一个独苗,他就跟我的亲儿子一样,我也巴不得他马上就醒过来。但也不能病急乱投医不是?”
“这样吧,你上次不是说有一个会徒手攀岩的小运动员很厉害,想签去冰岩作代言人,我让钱律师陪你去,顺便问问人家愿不愿意去你二哥病床前站上一站,看看能不能有用。”
对啊,祁望星差点把这事忘了。
“谢谢大伯!”祁望星露出了个笑来。
祁家大伯就把早准备好的红包递给他,“别光顾着高兴,去,把这个红包压你二哥枕头底下,给他添添喜气。”
“还没过年呢,”祁望星小声嘀咕,“还说我病急乱投医!大伯你不也一样!”
祁家大伯作势要打,祁望星才一蹦一跳地走了。
望着健健康康、就是没个正形的小侄子,再想想床上躺着的,多灾多难的二侄子,祁家大伯深深叹了口气。
虽然不信祁望星嘴里的那什么曲子,但到底留了点心。
临近元旦,祁家的人暂时还没有找上门。
余曜过了一个安生的跨年夜。
就是梦里总感觉有人从后面握着他的手,就像是当年教他一点一点弹吉他一样,怀里还总是热热的。
少年再起床时,就面无表情地把没洗爪爪就偷摸上床的小七拎出了被窝。
小黑猫团子摇晃着尾巴,喵呜喵呜地试图求饶,但还是被摁在洗手台前一顿乱搓。
“喵呜?”
余曜终于停了下来,看了看镜子里头发乱糟糟的自己,又看了看还以为正在跟它玩,格外活泼的小猫,到底还是笑了起来。
脑海里的7878也适时跳了出来。
【鱼鱼!新年新气象!】
“嗯,新年新气象,”余曜对小系统和小七都说过之后,又对着镜子里自己说道。
() “新年新气象。()”
已经是新的一年了,所以,那些因为所谓的每逢佳节倍思亲的奇怪情绪都应该要过去。
徒手攀登的酋长岩,速降滑雪所在的死亡峰都还在等着自己。
不说别的,冬奥会就迫在眉睫。
少年对着镜子狠狠冲了把冷水脸,神经末梢就是一个激灵。
他收拾好行李之后,新年第二天就坐上了飞往华国北方某省会的飞机。
一下飞机,就遇见了滑雪集训队来接自己的人。
是个眼睛圆圆,娃娃脸,笑起来还有酒窝的高个儿年轻人,很年轻,撑死二十岁出头,满脸兴奋地举着个写了余曜两字的大招牌十分好认。
不过集训队为什么要让一个脖子上还带着固定器的伤号来接自己?
余曜抱着才领回的小黑猫停步不前。
但对方显然做过功课,看见小七的瞬间眼睛就变得灼灼亮亮,“你就是余曜吧?㈨()『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带着颈椎固定器的青年伸手要来接行李箱。
余曜惊得一抽手,“我自己来。”
青年泫然欲泣,自来熟地正准备哭诉,“余曜!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伤了脖子就是废人了!”
然后就被才从洗手间出来的赵正飞一巴掌呼到了背上,“秋聆歌,能不能有点师兄的样儿,别天天就想着逗师弟玩!”
秋聆歌还很不服气,嘟嘟囔囔的,“隔壁花滑的明清元天天跟我们秀,说他的师弟凌燃有多乖多可爱,我现在好不容易要有个直系师弟可以秀了,赵教你又管我!”
赵正飞一虎脸,“那你也得有点师兄的样才行!你见过哪个师兄奥运会前能把自个摔成重伤,你再看看,你都把余曜吓成什么样了!”
师徒俩的目光同时炯炯有神地落到少年身上。
秋聆歌瞪大了眼,还真来来回回地在找自家师弟哪里被自己吓到了。
余曜:……
倒也不必如此。
不过被这么一闹,他对未来两个月鸡飞狗跳的集训生活就有了点心理预期。
但事实证明,现实只会比他想得还要闹腾。
才一到公寓,同住一套的秋聆歌就兴致勃勃地过来敲门,“余曜余曜!昨天夜里才下了好大的雪,我们上山滑雪去吗!”
“哪个山?”余曜开门。
“就是咱们集训队的后山!坐缆车就能上去!”
秋聆歌已经把自己的装备摸了出来,坐在客厅地上就作势要换滑雪服。
余曜是想去,但看着秋聆歌的脖子就觉得够呛,“秋师兄,你现在能去滑雪吗?”
秋聆歌动作一顿,转眼间又笑了起来,“别看我戴着这个狗套!”
他拍拍自己右边的大腿,“我真正伤的是腿,但只要不上高难度的空中技巧,玩点道具还是轻飘飘的。”
他轻描淡写地说着自己不能去冬奥的原因,脸上还带着一贯的灿烂笑意。
但余曜却
() 觉得他的眼睛好像在哭。
竞技体育向来不缺这种满是遗憾的人,余曜还见过辛辛苦苦四年,结果刚好就因为赛季新规则修改参赛年龄而错过奥运会的。
不过像秋聆歌这样还能用平常心,甚至很亲昵地对待自己这个替代者的,真的很少见。
余曜突然对酒窝青年多了不少好感。
等借口回房间,问过赵正飞确实可以后,就跟着秋聆歌一起出了门。
少年走得很熟稔。
秋聆歌还奇怪呢,“我怎么感觉你熟门熟路的,一点都不迷路呢。”
余曜望着自己曾经训练过很多次的雪山山顶,漫不经心道,“可能是梦里来过吧。”
“这话说得好!”
秋聆歌很不要脸道,“那你有没有梦见过你师兄我?”
余曜诚实道:“好像没有。”
秋聆歌立刻西子捧心状,圆圆的大眼睛写满热切,“呜呜,伤心,太伤心了,我受到了一万点暴击,要看看亲亲小师弟来个1800才能好!”
原来是在这等着自己呢。
余曜忍俊不禁地翘了下唇。
他其实能猜得到点秋聆歌的心思。
自己因伤错失冬奥,本来很自责,结果突然听说来了个新的替补者,可不就想要亲眼看看这人能不能行。
虽然余曜不能理解这种想法,觉得秋聆歌除了让自己更加心酸没什么必要。
但自己占的,毕竟是秋聆歌上个赛季拼死拼活为华国挣回来的名额,倒也不是不能满足师兄这么个小小的要求。
少年轻轻点了点头,秋聆歌就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一把橙子味的糖果塞到余曜手里。
“真乖!”青年笑眯眯的,“有个小师弟就是好,还能给他发糖。”
余曜这下是真的相信秋聆歌很期待自己的到来了,要不然也不至于连这个隐蔽小习惯都能事先打听清楚。
他道过了谢,然后就跟着秋聆歌招摇过市。
是真的招摇过市,遇见个人都要被介绍一下,就连小七都被迫合影了不少照片。
余曜甚至怀疑,自己和自己的猫才到冰雪集训基地一天,就已经要全基地闻名了。
眼见遇上食堂的打饭阿姨都要被介绍一回,少年欲言又止,但秋聆歌兴致勃勃。
等到路上遇见两个往花滑场馆走的人,对方更是眼睛一亮,拉起余曜就往前冲。
“小明!”
秋聆歌得意洋洋地显摆,“看看看,我也有师弟了!叫余曜!长得好看吧?这个是他的猫,叫小七,是不是也长得眉清目秀?”
明清元一脸无语,“说了多少遍了,别叫我小明,陆教那样叫也就算了,你跟着凑什么热闹啊!”
但等转头看向余曜时,青年就变得笑眯眯的,“你叫余曜是吧,我是花滑队明清元,你可以叫我明哥。之前看见过你比赛的视频,很厉害哦,冬奥会加油!”
明清元对这个能接好友班,让好朋友
高兴起来的小孩相当善意,还热情地把身边黑发黑眼,长相精致的小少年介绍给了余曜。
“这是我师弟凌燃,你们都是同龄人,以后可以多一起玩玩!”
容色昳丽的小少年就在师兄的介绍里冲着两人笑了笑,很温和礼貌的样子。
虽然但是,凌燃?
余曜瞳孔微微缩了下。
如果没记错的话,自己在第一个世界就听说过对方的名字,花滑圈的万年老二,是个被穿书局临时抓包而不自知的倒霉路人,剧情注定的失败炮灰之一。
这个世界也有凌燃吗?
那这个世界也会有二哥的存在吗?
脑海中一瞬间闪过很多思绪。
余曜面上不显,同样介绍过自己后,试探问道,“凌燃你今年也要去参加冬奥会吗?”
明清元就一副与有荣焉的神情,“那当然了!我们家小凌燃就差一块奥运金就能凑齐单赛季大满贯了,就是冲着奥运会去的!”
那就是说世锦赛和大奖赛的金牌都已经到手了?
剧情注定的万年老二都能摆脱魔咒拿到属于自己的冠军,果然还是和第一个世界不一样。
余曜心里像是被什么轻轻刺了下。
等秋聆歌又和那两人说了几句,就跟着一起离开。
“凌燃是很优秀,”秋聆歌还以为自家师弟是听说同龄人都要冲单赛季大满贯,自己却才拿了个全锦赛冠军而失落,认真安慰道。
“但他早两年就已经开始参加比赛,你的竞技生涯可才刚刚开始,我相信这一次的奥运会上,你一定会在全世界观众的面前大放光彩。”
余曜还真不是为这个分神,但想到秋聆歌也是好意,就答应两声。
他们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两人一起坐着缆车上山。
余曜从缆车向下看去,就见记忆的练习场所因为昨天夜里的那场大雪,银装素裹,松软无比,只有道旁的些许矮松,才让整座巨大的银白山体多了些苍绿的杂色。
山上还是那两条主要的雪道,一条细而窄,上面有些拄雪杖的双板滑雪者;另一条宽而长,显然是便于横切转向的单板雪道,但现在也都被滑双板的人占用。
为什么连一个滑单板的都没有?
余曜奇怪地多看了几眼。
秋聆歌就摸着自己的腿解释,“新改的规定,单双板交替室外,这个星期刚好赶上单板室内,所以就没什么人。”
他见余曜的视线落到那个有很多连绵起伏的小雪包的雪道上,就讶异地笑了起来,“你想用单板上蘑菇?”
蘑菇道,是对这种起伏不平的雪道的特有称呼,具体还可以分为不规则雪包的野蘑菇和雪包彼此对应很规整的拉链蘑菇。
很好玩,不过一般玩蘑菇的人都是双板,滑行起来整个人和弹簧似的一弹一弹的,被称之为猫跳,很少有人用单板上的。
“不行吗?”
余曜还以为那是双板队专用
的。
秋聆歌顿了顿,“可以是可以,但是你滑蘑菇做什么,咱们不是要参加大跳台比赛吗?”
余曜一眨不眨地看着那条明显是队员们滑行轨迹拼出来的野蘑菇,“蘑菇道有深有浅,正好可以锻炼一下路线规划和身体的反应能力。”
这是想滑大山和树林的野雪所不可或缺的。
秋聆歌却以为余曜是想借此热热身。
这点小要求,当然是要宠着师弟了,他下了缆车,就带着余曜自来熟地去跟双板队的教练打商量。
玩单双板的虽然彼此经常看不顺眼,日常别苗头,但到底是一家。
双板滑雪队的教练柏振兴本来就为自家队员意外撞伤秋聆歌而很是愧疚,一听是单板那个能跳出1800的小选手余曜想滑,当场就答应了下来。
不止答应了,还把雪道上放风的运动员们都叫过来看,美其名曰相互交流经验。
余曜没想到自己只是想滑个蘑菇都要被这么多人围观,人都麻了。
不过一想到只要还跟着这么个大大咧咧的显眼包师兄一起,以后这种场景还多的是,他很快就摆烂了心态。
在雪道边草草热了身,就站到了蘑菇雪道的顶端。
可还没来得及开始,就被柏振兴紧急叫了停。
“等一下!”
“柏教练?”余曜不明所以。
柏振兴却是有自己的小心思。
他既怕余曜第一次滑这种蘑菇没经验摔了,又想故意显摆显摆他们双板有多厉害,高声把道边上一个穿红色滑雪服的青年叫了过来,“小秦,你先滑给余曜看看!”
余曜:???
不是,这种蘑菇道还需要人演示吗?
但想想今天到底是双板主场,少年客气地退开让道。
那个红色滑雪服的青年也确实厉害,从雪坡顶滑下的时候,双腿膝盖如弹簧一样,有节奏地一蹦一跳,手中的雪杖也不断轻点雪面卸力控制平衡。
灵活如猫跳的动作引得道边的队员不断哈哈大笑。
“秦哥厉害了!”
“太可爱了哈哈哈哈!”
那位姓秦的双板队员一口气滑到雪坡末端才停下,等回来后,就凑到自家教练身边嘀嘀咕咕。
柏振兴皱了皱眉,走向余曜,“小秦说这条道雪包太紧凑,单板怕是不太好滑,余曜,你要不换另外一条?”
他指了指隔壁很多大雪包连绵起伏的那条。
但是说实话,余曜其实两条都想滑滑试试。
大雪包有大雪包的开阔,但小雪包也有小雪包的促狭,自己坐了好几个小时的飞机和车,正合适松快松快筋骨。
“那你悠着点!”
柏振兴不放心地关照了好几回,话里话外都是不太相信余曜用单板也能滑得了这么密集的蘑菇。
一旁的双板队员也都投来不信任的目光。
尤其以那个姓秦的红滑雪服为首,眉头紧锁着,一脸的不赞同。
秋聆歌面上笑嘻嘻的,心里也有点担心,但短短半天的相处,他多少也摸到点少年的性子,知道劝是不可能劝住的。
再看看雪道的松软程度,估计就算是摔也摔不疼,这才松开拳头,站在旁边扛着猫,手舞足蹈地给少年打气。
“小鱼加油,你一定是猫跳得最可爱的那个!”
余曜:“……谢谢。”
他在各式各样的不看好目光里走到雪坡顶端,小跳一下调整方向,板头就一往无前地撞向了第一个蘑菇雪包。
小七柠檬黄的水润猫瞳当场放射出激动的光。
嗖得一下从秋聆歌肩膀上跳到雪道边缘,跟着雪板左右摇摆的少年一起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