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隔着屏幕,观众们就不觉得这样的路线有什么爬上去的可能。
他们看着直上直下的裂缝,再看着表面冻成冰,光溜溜直反光的渗水岩壁,还有裂缝里深绿色的厚厚青苔。
怎么看都不觉得是人类只靠手脚就能征服的难度。
【让小西一家子飞上去还差不多】
这句话看上去是玩笑,却都是观众们的心里话。
余曜也没有在一开始就轻举妄动。
他先是伸手摸了摸岩壁上的薄冰,很光滑。
这种滑,是一种近似于光滑石面本身的滑,甚至会让人误以为覆着的冰面,其实是岩壁被高温烧化出的美丽釉色。
很容易就让人联想到短道速滑的冰面。
与此同时,遥远的华国,早起训练的室内跑道边。
被自家师兄拉来看直播的凌燃也想到了这点。
“荷兰和德国的学者曾经做过联合实验,他们测量了从100°C到0°C范围内冰的摩擦系数,得出一个结论,零下七摄氏度的冰是最光滑的。”
这也是室内冰场常年维持零下七度的原因。
结合着解说员刚刚提到的,酋长岩实时温度刚刚好就是零下七摄氏度,明清元当即一胳膊拐到了秋聆歌的脖颈上。
“我们花滑和老冷他们的速滑要速度也就算了,这么滑,小余这个玩攀岩的真能爬得上去?”
视线全程都定在屏幕上的秋聆歌抿紧唇没说话,但难得皱紧的眉头已经暴露了他的思绪。
可这还只是难处之一。
余曜又伸手摸了摸裂缝里的青苔。
潮湿倒是不潮湿,都已经冻成硬茬茬的冰渣,乍一摸还挺粗糙的,似乎能增加手点脚点的摩擦力。
可青苔只生长在岩石的表面,真要类比的话,更像是粗糙的沙子。
从物理学的角度分析,也只会把接触位置的滑动摩擦转变为彻头彻尾的滚动摩擦,从而使攀登者更容易从岩壁上滑落。
难上加难。
余曜打量着眼前的石壁,心想原本的定级5.14a,可以再往上调一档,到5.14b也许差不多。
老迈尔斯更大胆一些。
“我觉得这条线路的定级完全可以跳到5.14c,甚至可能是5.14d!余能否顺利完成这条线路,会成为今天最大的看点!”
如果按照他们原先第二天只打算进展到第十四段的计划的话。
老迈尔斯的夸张解说,再加上屏幕里的亲眼所见,还在直播间里的观众们俱是紧张不已。
眼见打量岩壁的少年撑着岩壁站起,终于又有了动作,当场捏紧了手心。
导播也将镜头对准余曜再放大。
艾莫斯则是立刻拉紧两人间的保护绳,将维系队友生命的绳索牢牢搭在手上。
“余是想到什么好的办法了吗!”
老迈尔斯的语气倏地振奋起来。
余曜其实还真就想出了一个办法。
第十段路线的裂缝并不是传统的裂开型的裂缝,真要细究起来,更类似于诺斯线上的薄饼片裂缝。
薄饼片裂缝,顾名思义,就是薄饼一样的片状裂缝。
远古冰川活动的痕迹,让第十段线路最外面一层的片状岩石看上去就像是贴在山体上的一层薄薄饼片,那道没有完全贴合的边缘,就是薄饼裂缝。
青苔只长在渗水的那侧,也即是靠近山体的那侧。
片状岩石的那侧本体还是光秃秃的。
也就是说,自己可以把手部的主要着力点放在光秃秃的那侧。
脚点的话,右脚既然无可避免地要踩在青苔上,那么自己为什么不可以试试将身体的重心都向左侧倾斜?
观测线路完毕,心里有了大概的章程。
少年再度出发的背影透出了气定神闲的意味。
他在零下七度的冷风里伸出手。
口袋里暖了半天才缓和过来的热度一瞬间就被肆虐的冷风掠夺走。
刺骨的寒意从暴露在外的肌肤侵入,一路钻进人的心脏深处。
寒冷会影响身体的柔软度。
但迟疑只会让自己的动作变得更加僵硬。
余曜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一刻不停地将左手拇指朝下,右手拇指朝上地握住那片裂缝,就开始了第十段的艰难攀爬。
这个动作很像是左手剑客在拔剑出鞘。
看起来帅气,但对攀岩者本身的核心力量要求极高。
少年的双臂没有交叉,意味着他只能从指腹和手掌的相互作用力中获取平衡。
这样的手势正常只是用来稳定身形,攀登时的推进力必须全权交由双脚来实现。
但现在,余曜的一只脚踩在了冰沙般窸窸窣窣掉渣的青苔面上,借力的可能性就被斩断大半,原本用来维持平衡的手臂只能被迫沦为力量的出发点。
试想一下,什么人能只靠双手在平行于身体方向的竖直抓握力,就将自己送上更高的身位?
这简直比普通的引体向上都难!
普通的引体向上,只需要在手臂和身体连成一线时,依靠手臂、背部和腰腹的肌肉同时向上发力。
但这样的平行方向,就像是人只靠双手抓住面前的一根竖直钢管,就将自己的身体一步步抬起。
正常人垂直方向的臂力也只有三十到六十公斤,光是从力学的角度就几乎不可能实现。
少年唯一能依赖的,只有自己精准的控制力和强大的核心。
还有那只勉强能提供些助力的左脚。
那就必须更注意细节。
不是一处,是每一处的细节。
还有细节中的细节!
余曜全神贯注地把控着自己的身体,把脑海里的所有一切都被彻底清空。
他甚至忘记了自己现在是在近三百米高的悬崖峭壁上。
眼里心
里,只有那条深绿色的裂缝。()
因为视角原因,他看不见裂缝的深浅和内部的情况,只能凭借自己对裂缝的理解,将手伸进去最合适的深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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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很考验攀岩者的预判能力和心理素质。
余曜的心理素质一向很好。
对黎明之墙线路的预判能力也在前九条线上有了质的飞升,几乎在开始攀登的同时,就在脑海中构建出了眼前线路的立体模型。
他精准无比地踩中了路线左侧,也即是脑海中每一个预判的可能岩点,手上交替前行的动作也分外细腻。
细看来,每一次抬手发力的角度都会有细微的调整。
这是只有内行人才能看出的可怕实力。
连老迈尔斯都忍不住在屏幕外声情并茂地赞叹。
“我最喜欢余的一点就是,他似乎对攀岩有着自己的理解。”
“普通人学了这个动作,能把两个拇指的朝向都记对,就觉得自己已经学会,但其实呢,离精通还远着呢!”
见弹幕上有人要求展开说说。
老迈尔斯当场就是一连三问。
“你的手臂要举起什么样的高度?胳膊跟身体倾斜了多少的角度?抓握时手掌又要跟手臂扭转多少角度?”
【这跟攀岩关系很大吗】
有信奉大力出奇迹的攀岩业余爱好者很不服气,【只差一点角度而已,能差多少,还不如把心思多放在健身上,力气大了怎么都方便】
这话还真有不少热爱暴力破线的攀岩爱好者支持。
【就是,整这么多花里胡哨的,还不如多健身,然后凭直觉走】
但也有很多技巧流的爱好者嗤之以鼻。
【任何运动都要讲一个巧劲,力大如蛮牛又怎么样,攀岩的可观赏性都是让你们这种人破坏了】
【你就说力气大管不管用吧】
【技巧是重要,但绝对没有重要到吹毛求疵的地步】
弹幕一言不合就吵了起来。
老迈尔斯看了会儿,摇摇头。
“力气是很重要,但技巧才是决定上限的重要因素!嘿,别以为我这个老家伙是危言耸听,那些小细节才是决定一个顶尖攀岩高手和普通攀岩高手的最重要区别。”
他指了指屏幕里正在举重若轻地缓慢前进着的少年背影。
“余看上去很健壮吗?”
弹幕沉默了下。
“他看上去能够大力出奇迹,或者在身高上特别有优势吗?”
【至少他的身材比例很好】
暴力派的某人死鸭子嘴硬。
“是的,他的比例是很好,”老迈尔斯也笑了下,“余的四肢很修长,如果他没有来攀岩,哦,上帝,我其实很建议他去学舞蹈,哪怕是冰上的舞蹈。”
“但他的比例好是建立在骨架纤细,肌肉匀称的前提下,是从自身出发的横向对比,很显然,这并不能为他带来什么身形力量上的巨大优势。”
() 这倒是真的,原本嘴硬的某人也沉默了下来。
老迈尔斯继续道,“但是余为什么能在一天之内完攀诺斯线呢?”
“又是为什么能在登上黎明之墙的第一天就完攀了七条难度等级在5.13以上的路线?”
“包括现在!他挑战的这条潮湿线条,是暴力破解就能战胜的吗?!”
一连串的急促发问,极大地鼓足了技巧流爱好者的信心。
他们在弹幕你争我抢地解答附和。
【因为余很擅长攀岩技巧】
【他还会随机应变地调整成最适合自己的方式】
【他的技术很精湛,从始至终都把基础动作完成得特别标准和扎实,早就形成了肌肉记忆,所以才能看上去毫不费力!】
正当技巧流的爱好者们沾沾自喜,暴力流观众节节败退时,老迈尔斯话锋一转,“但不得不说,体力也是成为攀岩顶尖高手很重要的一项。”
【嘎?】
老迈尔斯的猛然倒戈,一下让很多技巧流观众猝不及防,也让暴力流的爱好者瞬间抬起头来。
他们正要振奋发言,屏幕里,原本稳步前进的少年突然脚下一滑,在几块碎石滑落的同时,猝不及防地摔了下来。
他摔下来的速度很快。
观众们刚刚把心脏提到嗓子眼,就见少年拉住绳索,膝盖一屈地抵在岩壁上,再一伸直,就抵消掉了冲坠的重力。
有惊无险。
观众们勉强松了一口气,可转眼间又失落起来。
【这一下又要从头再来了】
【我看得很清楚,余刚刚都快要抵达终点了】
【啊啊啊,再走两步就到了!】
网友们的失望之情很浓。
哪怕余曜刚刚一直在观测路线没有开始,他们都不会这么难过。
这种眼看曙光就在前方,结果一下又打回原型的感觉太酸爽,还是条这么难的线,他们都要怀疑起余曜有没有重来一次的能力。
不止是生理上的能力,还有心理上的。
老迈尔斯也在此时用一种惋惜的语气出声。
“这就是我说的,体力的重要性。只有充沛的体力,才能支撑起攀岩者一次又一次重来的勇气。”
“再强悍的技巧也不能避免意外的发生,只有一次次被困难击倒再重新站起来,不断地向上攀登,才会成为真正的顶尖强者。”
导播适时地将画面停留在余曜摔下来的位置。
是一处风化的岩石,此时碎裂的部分已经掉落,露出一块跟周围颜色略有不同的新鲜伤口。
【小鱼的运气啊……】
鱼粉们情不自禁地感慨。
余曜倒是没有觉得自己运气怎样。
酋长岩暴露于荒野,日日风吹雨打,日晒雪冰,有风化现象再正常不过。
只不过这块风化位置太刁钻,自己明明都加力试探过,却在自己完全站上去之后才彻底碎裂,
平白浪费了自己爬完的那么一长段路线。()
少年喘着白气,艰难地摸向口袋,却又下意识地抽回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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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跟自己说好了要等徒手攀登黎明之墙时再吃糖的,现在才只是自由攀登的探路过程,怎么能提前享受收获的喜悦。
但不吃橙子糖的话,心情实在很难好起来。
余曜悬在开始攀登的挂片边,鲜活漂亮的眉眼都因为吃不到糖而微微下垂。
艾莫斯见状,还以为同伴是因为失误而难受。
他很能感同身受,摘掉手套就晃了过来,“我来领攀吧。”
余曜却没接手套,摇摇头,“我只是先缓缓。”
这样难得的高难度线路,他非要成功不可。
少年抬起眼,望着第十段的琥珀色眸子里,浮动的光点渐渐凝实。
帐篷门口,原本安安静静好半天,鹌鹑似蹲成一排的西点林鸮一家也整齐划一地歪头,然后同时——
“呱啊!呱啊!”
这阵仗,就像是加油啦啦队。
余曜忍不住伸手挨个rua了一把,毛绒绒,软绵绵,还热乎乎,少年的心情一下就好转起来。
“我休息好了。”
他振奋出声,冲着同伴微微一笑的样子,仿佛是拨开了云雾的光。
余曜是真的整理好了第一次冲坠的心情。
冲坠了又怎样,就当自己是在为徒手攀登积攒经验。
现在冲坠了还有安全绳和艾莫斯。
如果是徒手攀岩过程中发生的冲坠,自己现在说不定都能见到唐教心心念念的那位宋先生了。
余曜迟来地感觉到一阵阵后怕。
可随之而来的,就是越发汹涌的好胜心和征服欲。
这一次自己不会出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