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正飞突如其来的电话让余曜不得不打开一直没来得及看的社交平台。
果不其然,#余曜阿斯本机场#、#余曜确认参加比赛#、#余曜身残志坚#的标题被挂在了热搜的前三位上。
第一个还好,第一个有点离谱,第三个直接让余曜一整个愣住。
现在的网络谣言都这么言之凿凿的吗?
他挨个点开。
第一个热搜里充斥着粉丝们的尖叫和各种角度的生图照片。
余曜随便点开几个,发现大家的摄影技术还都不错,至少他以普通路人的角度看,还是第一次发现自己会被拍得这么好看。
不是五官精致的好看,是用粉丝的话说,自带某种光晕和氛围感的好看。
都有点不像自己了。
余曜自己回想了一下早上照镜子时看见的自己。
感觉粉丝们的拍照技术是真的好,至少在他自己看来,不过就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顶多就是比其他人长得精致点,比例和谐点,因为常年运动皮肤气色都好一点……
打住,感觉越想越自恋了。
少年摸了摸鼻子,有点羞赧地打开了第一个,看着看着,春山般的眉梢就慢慢皱了起来。
“一句我说的原话都没有,就认定我出现在阿斯本一定就是为了参加比赛?”
他注意到祁望霄的视线望了过来,语气无奈地继续说道。
“现在的媒体越来越能编造了,我说我来阿斯本观赛,他们就敢在标题写我是来参加比赛,而且网友们居然都信了。”
祁望霄沉吟片刻,还真给出了个像模像样的答案。
“媒体模糊词汇,把观赛等同于参加比赛,满足了网友们的心愿,他们自然会大肆宣扬。”
是这样么?
余曜想了想,眉眼渐渐舒展开,好像还真是这个理。
不过自己注定要辜负大家的期待了。
余曜心里叹气地摸了摸自己腿上的石膏,再看由第一个热搜引申出的第三个标题,好笑里就透着几分心酸。
虽然但是,身残志坚还是不适合他。
双腿对于一名需要经常涉足于无人之境的极限运动员来说,重要性远远超出双手,没有特殊情况的话,他是不可能拿未来的运动生涯开玩笑。
要怪,就怪他想参加的knucklehuck赛项开赛时间太早,来不及等自己的石膏拆掉。
其实也就差两个星期而已。
余曜对此深表遗憾,却也没有那么厚的脸皮请求赛方因为自己一个人而推迟比赛。
那就只能放弃了。
他又看了几眼饱含粉丝们热情和向往的一条条文案,说实在的,心里还挺不是滋味。
但月无常圆,总有些事情的发展并不总是圆满。
余曜垂着眼,安静地想了会儿,为了避免大家期待越高失望越大,登上了自己的社交账号
,开诚布公地发布了一条——
【cp】余曜:因伤缘故,暂无参加比赛的意愿,期待其他参赛选手们的表现。
不忍看见网友们的反应,发布消息后,他就关掉了手机。
“先去别墅吧,”余曜勉强扯了扯唇,对祁望霄道。
阿斯本雪堆山滑雪村名流荟萃,除去专业的滑雪学校外,还有一整片的高档别墅区,是不少社会名流的后花园。
余曜也是来了之后才知道,祁望霄几年前就在这里购置了其中的一栋,据说和某位好莱坞知名巨星是前后栋邻居。
祁望霄将少年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却也没说什么,闻言只是眼神温和地点了点头。
车子一路驶向滑雪村,大路平坦。
网络上却是因为这一颗重重砸下的石子激荡起无数涟漪。
如果说在这之前,网友们还能自我欺骗和安慰,余曜的这一回应,可以说是直接打碎了他们的全部期待。
余居然真的不参加比赛?
他是受了什么很重的伤吗!
网友们蜂拥而至到戴维的主页,强烈要求这位负责对外发声的经纪人说明情况。
【之前不是跟我们说石膏只是为了固定,没有伤到骨头,很快就会好吗】
【那为什么余不参加比赛?】
【老戴维,别装死,快出来把话说清楚!】
群情激奋里,时刻注意网络动向的戴维不得不主动站了出来。
他先是重复了一下之前的说辞,再三保证余曜确实只是软组织方面的伤病,并没有伤筋动骨那么严重。
然后就异常官方严谨地说明了,参赛与否取决于余曜本人的意愿,主要来自于他对本身伤情的预判,希望大家能够支持理解他的决定。
长长的说明图片末尾特意盖上了红色的团队公章。
观众们一字一句地看完,原本因为少年出现在阿斯本的兴奋与激.情就像是烧红的炭火被劈头泼了一盆冷水,滋啦滋啦地直冒烟。
【可能是伤还没有好吧】
【亏我还买了票……】
【新雪季最重要的极限运动会居然没有余,还有什么看头】
【暴言,没有余,本届x-games最大噱头为0】
【我就是为了余才买的票,马上退掉】
网友们的反应很强烈,看得赛事主办方的舆情监控人员心惊肉跳。
不过想想也能理解。
喜欢双板和单板的观众也许各半,但喜爱余的人绝对占据大头,基本上一大半的观众都是冲着这个去年才横空出世的传奇少年来的。
如果看不到余曜的出场……工作人员再想到同样退赛的那几位一流选手,唰的一下,背后的冷汗都出来了。
他们连忙把相关情况上报给主办方领导层。
网络和赛方就此乱成了一锅粥。
阿斯本雪堆山滑雪村,山脚下一栋罕见的华式风格装修的别墅里,当
事人余曜却在气定神闲地烤火。
不是壁炉,是华国传承下来的围炉。
特定加大的红泥版本,盛满一颗又一颗的圆滚滚烧红炭球。
炉面上罩着铁丝网,刚好可以放下煮茶的壶,待烤的梨、龙眼和甘蔗,同时网眼又密到不会漏掉开了口的板栗。
咕噜咕噜的冒泡声混着板栗被烤开的噼啪声。
铺面而来的热度里混合着梨和甘蔗被烘烤时的甜香,无不让人心旷神怡,心下镇定。
余曜原本因为看见舆论纠结的心都安静了下来。
他望着干净明亮的落地窗外的雪山,和天空里正扑簌簌落着的鹅毛雪花,捧着热茶的十指都慵懒地舒展开。
“我很喜欢阿斯本。”
余曜没有解释自己在这个世界明明从来没有来过阿斯本,为什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因为他知道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找不出蛛丝马迹,祁望霄也会懂。
祁望霄当然明白,但还是照常反问,“为什么?”
他问的是为什么喜欢。
余曜就眨了眨眼,不疾不徐地打开了话匣子,“因为这里有一种特殊的活力。”
少年清朗温润的嗓音合着炭火风声娓娓道来。
“和极限运动一样,滑雪比赛也是起源于欧洲风靡于m国,但单板滑雪却是直接起源于m国的m洲。”
“那时候各大滑雪场认定单板危险且容易失控,干脆禁止了单板入内,也是m国的单板爱好者最先抗议。他们扛着单板爬上雪山,在各个雪场最显眼的雪道顶端举板拍照抗议,这才换来了不少雪场的妥协。”
“虽然时至今日,仍然有不少雪场禁止单板入内,但已经是极少数。”
少年显然对自己热爱的运动如数家珍,说时眉眼都柔和了起来。
祁望霄也听懂了其中的深意,只不过,“他们是从阿斯本开始的?”
要不然他不理解余曜为什么独独偏爱阿斯本。
“不,”余曜神情微妙地伸手去抓栗子,“阿斯本是我第一次来m国滑雪时落地的雪——嘶!”
他说到兴起,忘记了火上的栗子热度惊人,触碰瞬间就下意识抽回了手,控制不住地摸耳朵。
“好烫!”
祁望霄被逗得眼都弯了,却还要控制住自己嘴角的弧度,先拉过少年的手,“没事吧?”
“没事,”余曜苦大仇深地看了眼栗子,“晃了下神,没想到会这么烫。”
但还是很想吃。
少年眼底深处的那点渴望被青年捕捉得明明白白。
祁望霄仔细端详,见掌心盛着的手指连红都没红,才放下去拿竹木的长镊子。
他把烤得裂口,露出其中十字金黄的栗子一个个夹到旁边的木盘里,略缓了缓,才拿起一个用力一捏。
烤熟的板栗连皮都是焦的,指腹轻轻一捻,就破碎分离。
祁望霄一连剥了好几个,盛在小碟里,看向余曜,“要蜂蜜吗?”
余曜摇了摇头,“那就太甜了。”
板栗本身就已经够甜了,他们烤的还是从华国中部某三省交界处特产的豫罗红板栗,以皮薄饱满,香甜细腻出名,并不需要蜂蜜来增添味道。
祁望霄就直接把小碟递了过去。
余曜接过,捻起一颗,果然入口绵密,香气扑鼻。
其他烤过的梨、龙眼和甘蔗,也是入口热烫香甜,美味非常。
他的心情彻底被美食治愈,又烤了会儿火,就提议一起出门走走。
毕竟隔了一个时空,余曜也好奇这里的阿斯本和自己记忆中的那个有哪些不同之处。
祁望霄自然无有不应。
两人只带了几位安保人员,就一起出了院落。
余曜原本想的是,带安保可以起到保护作用的同时,还可以在道路不便时帮助他们两个轮椅人士。
但出了门,他才发现自己想多了。
和记忆中的阿斯本一样,打一出门,他们上的第一条道,就已经被滑雪村的工作人员仔细清理过。
没有积雪,没有冻冰,裸露出来的干净地面只有两侧才保留着厚厚雪层的原生野趣。
而当他们走上林间小道,迎面而来的不少人都拥有着一张只有在电视上才能见到的熟悉面孔。
他们显然也都认识余曜。
狭路相遇时虽然都在礼貌客气地让道,极其克制地点头微笑,但却怎么都遮不住眼里那种普通滑雪爱好者对于专业滑雪天才的赞赏和向往神采。
还是他们带着的小孩子们更大胆些,时不时就会热情地扬起冻得粉红的小脸,对轮椅上的少年打招呼。
“嗨!余!你的腿有好些吗?”
余曜只得不断地重复回答,“你好,谢谢你的关心,比昨天好多了。”
偶尔也有努力想多说几句的,余曜也很耐心,一一回答着他们的问题。
他们的问题大同小异,少年的回答也相当雷同。
“是的,是在乔戈里峰受的伤,那座雪山充满着危险和神秘。”
亦或者是,“很遗憾,但我的确不打算参加这一次的x-games比赛,或许你可以期待下一个雪季。”
话题基本上进展到第一个回答,提问的小孩子连带着他们的家长都会露出如出一辙的沮丧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