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小北神情一怔。
他知道陆远枫大概是十九岁那年觉醒成为向导然后进入圣所学习的,但却完全不知道原来他身上还发生过这种事……
这样算来的话陆远枫觉醒成为向导的时间似乎正好就是在他母亲去世之后。
想起老人方才说的那句“造化
弄人”(),牧小北垂落在身侧的指.尖微微攥紧(),他的脑海中下意识浮现出陆远枫为哨站的那些哨兵疏导时的模样。
他的神情看起来很平静,动作很温柔。
内心经历过的伤痛却被埋藏在最深处,叫人完全看不出一丝端倪。
……
陆桉的墓碑前,摆着一束枯萎许久的百合花。
墓碑上只积了层薄薄的灰,看起来像是有人定期来打扫的样子。
陆远枫在墓碑前蹲下,他伸手捻起那束干枯的鲜花,神情微怔。
一些尘封许久的记忆再次涌上了脑海。
北境干涸的土壤向来生长不出这样的鲜花,所以这里所有的百合花都是从别处空运过来的。
而陆远枫记得儿时他们这个偏远城镇唯一能看到鲜花的地方是白塔在这搭建的临时驻军基地。
他五岁那年生过一场大病,所以对五岁前发生的事完全没有印象,自他记事起,母亲白日里就经常忙着进出污染区挣钱,有时候没空管他,就会让他去“西蒙叔叔”那儿玩一会。
西蒙是随军队驻扎在他们哨站附近的特研员,也是他们镇上唯一的向导,街头巷尾的人都说他是位得罪不起的大人物,更何况还是身份尊贵的向导。
那时的陆远枫不懂什么叫“大人物”,他只知道陆桉有时候进污染区没法照看自己,就会把他放在西蒙叔叔那儿,每次探险队从污染区凯旋归来时,西蒙都会带着自己等在哨站门口,与那些前来凑热闹的看客一般,他好像只是按照惯例在等待人群的回归,但陆远枫知道,他是在看母亲。
西蒙叔叔的办公室瞧着比一般地方要整洁许多,窗口还时常会摆放一些陆远枫在别处见不到的鲜花,最常出现的就是百合花。
直到许久以后,陆远枫才在无意中得知母亲的小名就叫“莉莉”,是英语中“百合花”的意思。
陈年往事如潮水般退去。
陆远枫回过神来,他放下手中枯萎的百合花。
或许只是巧合吧……
这么想着,他将花放回了墓碑前。
“小枫?”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苍老的忽然从后响起。
这个称呼于陆远枫而言实在有些陌生,陌生到他甚至想不出如今还有谁会这么叫自己。
陆远枫转过头,只见面前站着一个身穿燕尾服的男人,对方头顶戴着一顶礼帽,鬓边已有好几缕白发,但仍旧得以窥见年轻时的几分翩翩气度。
男人手中捧着的百合花令陆远枫有一瞬间怔神。
“西蒙……叔叔?”
这一刹那,那些被尘封许久的记忆好似开了闸的洪水般一股脑地涌了上来。
陆远枫记得他十一岁那年,军队撤离,西蒙作为随军的特研员便跟着一起离开了。
从此之后,他再也没有见过对方。
十几年后再度重逢,西蒙有些苍老的容颜也不由得生出几分感慨,他冲陆远枫笑了一下,“你都长这
() 么大了……”
他缓缓走到陆远枫身边,将那束崭新的百合花放在墓碑前。
气氛沉寂片刻,
“这些花是你送的吗?”
“其实当年我回来过。”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陆远枫蓦地抬起头,眸底闪过一抹不可置信的神色,“什么?”
当年陆桉患上感官神游症之后,陆远枫几乎将各种找向导的方式都试遍了,他也不是没想过去找西蒙,只是白塔是何等森严的地方,凭当时的他是无论如何也进不去的。
而此刻忽然听对方这么说,陆远枫不由得呼吸一滞,千头万绪一齐涌上脑海。
他说他回来过,是什么意思?
是说他在母亲得病后回来找过她的意思吗?
那为什么,为什么……
西蒙抬眸看向陆远枫:“对不起,这件事一直都没告诉你。”
“其实我那个旧的通讯账号当时并没有关掉,在收到你发的消息的第一时间,我就赶回了北境,我去见了她,那天上午你正好不在,我想疏导她的精神图景,可你母亲却恳求我……”
说到这,西蒙闭起眼,似是不忍回忆往事,“不要为她做精神疏导。”
在陆远枫不可置信的神情中,他叹了口气,缓缓道:“或许一位绅士不该如此,但人都是有私心,我也不列外,我当时没有尊重她的意愿,还是尝试着突破她的精神屏障,想要为她做精神疏导,可……”
西蒙那双温和的眼眸中,难得显露出了一丝激烈的情绪起伏,像是在哀叹,又像是在感叹自己的无能,“她的精神屏障太厚了。”
“坚硬到我根本无法突破……”
陆远枫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掌。
他知道母亲不是轻生之人,相反,她比谁都要坚强。
如果这种情况下,哨兵仍旧不希望向导进入自己的精神图景,那只能是一个原因。
那就是哨兵不希望自己精神图景的记忆被人看见。
西蒙伸手指了下太阳穴的位置:“这里或许有什么,是她用生命在守护的东西。”
“她用她一生最坚定的信念在守护着那样东西。”
说着他的眼眸低垂了下去,“对不起……”
而他却这般无能。
陵墓前,两人相对无言。
“谢谢你……”
气氛沉默良久,陆远枫抬眸看向西蒙。
“谢谢你,西蒙叔叔,这些年来替我来看她。”
一阵微风拂动,吹动墓碑前那束洁白的百合花。
西蒙摘下礼帽,冲陆远枫笑了一下,无声地与他道了别。
……
当日下午,陆远枫回到T6011哨站,他收拾了一下自己简陋的行囊,准备上路。
高铭和牧小北一路将他送到了军舰的停机坪处。
临别前。
“呜呜呜呜呜,陆向导,感觉我们年纪也差不多
大,我能叫你哥吗……()”牧小北抱住陆远枫,颇有一副好兄弟埋头痛哭的架势,陆哥,你是我遇到过最好的向导。?()_[(()”
陆远枫:“你遇到过几个向导?”
牧小北:“就你一个……”
陆远枫笑着推了下牧小北,“那还能不是最好吗?”
“对了,陆哥,你多大来着?”
“我今年22啊。”
“艹,你比我还小啊,我为什么要叫你哥?”
“你自己改口这么快,我拦都拦不出。”说着说着,陆远枫感觉衣服有些不对劲,他揪着哨兵的领子,把他的脑袋拎起来,“哎?!你怎么把眼泪鼻涕都擦我衣服上?”
牧小北伸手抹着眼泪,他抱完陆远枫,又要去抱高铭,“队长……”
高铭一副“求求你别再丢人现眼”的嫌弃表情,将一块帕子丢到他脸上,将人推远了。
不远处的空地上,猎豹嗅了嗅了沙漠猫,呜呜咽咽地趴在地上,有些恋恋不舍地和沙漠猫告别,就连高铭一向高冷凶悍的森林狼此刻都有些无精打采地躺在了地上。
另一边,军舰甲板上,白发哨兵面无表情地看着远处这一幕“感人”的离别场景,缠在手臂上的小白蟒正忙碌地用吻部操作着哨兵手腕上的终端。
它生平第一次无比希望自己是一条变色龙,这样就可以长出两只手来操作终端了。
可惜很遗憾,它虽然上天下海无所不能,却独独缺了两只手,此刻只能笨拙地用脑袋扒拉着屏幕。
白蟒忙碌地操作终端之余,目光瞥见了不远处牧小北哭泣着和陆远枫挥手告别的场景,它摇摇头:
【哭泣是软弱的表现。】
【没有向导会喜欢一个软弱的哨兵。】
贺楼:“……”
他之前怎么没发现自己这个精神体这般聒噪?
余光却在这时瞥见自己的终端上开了无数个浏览窗口,“精彩纷呈”的各色搜索内容简直要闪瞎人眼。
贺楼眉锋微蹙,当即将蛇扒拉开,飞速翻阅起来,只见那上面蹦出一行行搜索记录:
“如何追求一位向导?”
“向导会被哨兵什么样的品质吸引?”
“如果被向导讨厌了怎么办?”
“向导与哨兵的恋爱百科指南。”
小白蛇脑袋一僵,“嘎吱——”,它听到了贺楼攥紧拳头骨节发出的摩擦声。
最新一页上,是它刚刚输入的智能AI聊天框,那上面还在不断往外蹦消息:
【您好,“恋爱吧”智能AI为您在线解答疑惑。】
【亲,根据你这边提供的描述,感觉你和他还不是很熟呢,目前可能还算不上亲密好友的关系。】
【这边建议你可以从精神体入手哦,向导一般都无法抗拒毛绒绒的精神体呢,就算是平时看起来再高冷的哨兵,如果精神体是可爱的大猫、狗狗、犬科动物、鸟类的话,只要让精神体去撒个娇那都是非常有非常反差感的呀,毕竟哪个向导能拒绝毛绒绒的撒娇呢?】
【亲,还在吗?】
【亲,你的精神体是什么呢?】
白蟒囵吞地打量了眼自己浑身上下光溜溜的鳞片,抬头就对上了哨兵阴沉的目光。
贺楼的半张脸都落在阴影中,唯独一双眼睛亮得吓人,就好像乌云密布上空的那道闪电:
“毛——绒——绒——是——吗——”
白蟒呆滞地眨了两下眼睛。
不知为何,它忽然感觉身上凉飕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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