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阿斯尔真是乔知予在三辈子里见到过的所有人中,数一数二的坚韧之辈。
不是谁都能接受从王子到俘虏到酒楼老板的转变的,许多人早在故国破碎、飘零他乡之时就已经崩溃,但阿斯尔不仅没有崩溃,还积极开展副业。第二世的时候白天酿酒,晚上做杀手,第三世白天跳舞,晚上酿酒,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在人生命运大事上,他总是格外想得开,但数次试图以身相许都遭到乔知予拒绝,还是让他自我怀疑了许久,有段时间郁闷到那一头璀璨的金色长发都黯淡了不少。
三年来,乔知予一次都没主动去找过他,还嘱咐他安心经营产业,不可借她的名头在外横行霸道。阿斯尔不忿又不服,于是无师自通的学会了说话大喘气技能。具体表现为,每当阿斯尔与其他人起冲突,开口放出的第一句狠话永远是:
“大胆!你们知不知道大奉淮阴侯与我是什么关系?!”
等到把对方镇到愣住,他就俏皮的吹一吹自己额前的一缕小卷毛,低调一笑:“没有任何关系。”
每每如此,总能把对方气个倒仰,要冲上来把他打个够本,他就悠闲的转着漂亮圈圈一路转到赵兰香身后。
赵兰香也曾有过忍气吞声的时候,但那都是老早以前的事了,自从上了战场,脾气愈发暴躁,撩起袖子把闹事者丢出楼外后,转身就会踹这臭小子一脚。即使如此,他依旧劣习不改,且十分乐在其中。
金樽楼内,灯火通明。
大堂中央,胡人少女和着管弦声哼着一首异域小调,动听悦耳,芳音绕梁。
大堂内满铺着红毾地毯,酒客皆席地而坐,面前食案之上,玉盘初鲙鲤,金鼎正烹羊。手托大食鎏金酒壶的胡侍们穿行在大堂之间。
酒香、肉香和西域香料的奇异香气混合,馥郁得有些发闷,是繁华富饶的味道。
乔知予的身影一出现在金樽楼,瞬息之间,坐在柜台后的赵兰香“噌”地就弹了起来,直愣愣的盯着昔日的将军,脸上难掩激动之色。
经营出了这么大一座酒楼,真厉害。乔知予向赵兰香递了一个鼓励的眼神,示意她尽管做自己手上的事,别来接待她。
收到将军的肯定,赵兰香激动得脸上涨红,眨也不眨的看着乔知予,手里的账本松了又握,握了又松,脑袋怎么也埋不下去。
穿过大堂,往楼上走去的过程中,又遇到几个热火朝天做杂活的鬼面军女兵,每个人看到乔知予的神情出奇的相似,都是浑身一僵,然后睁大了双眼看她。
乔知予从她们之间走过,冲她们微微点头,脸上的微笑堪称慈爱,温和道:“做自己的事。”
此言一出,抹桌子的又开始抹桌子,抱酒坛的又开始抱酒坛,劈柴火的又开始劈柴火,但每个人的眼睛都无法自控的挂在乔知予身上,直到她高大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
阿斯尔在金樽楼第四层新月阁,这里只有一掷千金买酒的贵客才会被邀请进入。乔
知予不管这些,抬手就推门,迈步而入,顷刻之间,暖融的香风拂过纱幔,迎面而来。
脚下是华美的波斯地毯,地毯之上,洒满了璀璨的异国金币和珠宝。大食的鎏金酒杯、大月的纹金银碗、安息的宝蓝琉璃瓶、镶嵌满红宝石的纯银弯刀,随意的堆放在角落,奢靡无度,空气里都充斥着一股金钱的腥甜味道。
耳畔传来一声鼓响,伴随着一阵香风,朦胧的光影间,新月阁的深绿织金的布幔背后旋出一个身着金纱舞裙、赤着双足的异域舞伎。
波浪般的金色长发披散在他身后,一袭浅金色面纱遮面,堪堪露出那双一蓝一绿的深邃眼眸。在纤长的浅色眼睫下,这双眸子像是驼铃阵阵的沙漠深处两汪生命之泉,静谧而又圣洁。不着寸缕的上半身,皮肉白到勾魂摄魄。
楼下的丝乐管弦声传来,与他手中手鼓遥相呼应,扣人心弦。
他踩着鼓点,一个旋身,浅金的裙纱四散,如莲花瓣盛开,琐碎的金链也随之漾开。舞动着的金色长发上光泽如水华般流动,让满地金币都黯然失色。
如斯美人,如斯气氛,乔知予本来该浅浅的色授魂与一下,但这臭小子,为了勾引人,没穿底裤!
他那下|身的金色裙纱本就若隐若现,又兼背光而舞,长腿一叉——毫发毕现,屌儿郎当。
不忍直视的闭了闭眼,乔知予缓缓将目光移向别处。
阿斯尔见面前人竟然能把持住不看自己!简直是岂有此理?他那异色的深邃眸子中顿时充斥了三分怀疑人生,三分气愤不服,还有三分争强好胜。
一想到复国大业,他牙一咬,跳得更卖力了,简直要把屁股都摇出花来。
乔迟,你还是不是个男人,这都不爱看,这都不爱看你是个活菩萨你!
感受着阿斯尔越舞越近,颇有将胡旋舞变成钢管舞的趋势,乔知予哭笑不得的觑他一眼,背着手,静静的后撤一步。
竟然被躲了?阿斯尔顿时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大受打击,梦游一样勉勉强强的拍了拍手鼓,勉勉强强的又扭了两下屁股,然后不甘的看了眼乔知予,又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
也不知这几瞥之间,他那心路历程经历了怎样的九曲十八弯,手鼓一丢,干脆利落的就来掏乔知予的裆。
乔知予气定神闲,左手扼住他的手,右手一巴掌就扇上他的大胸。
“啪!”一记清脆的肉声炸响在新月阁里。
阿斯尔顿时愣了,低头看了看自己慢慢泛红的胸,又抬头看了看这个凶蛮无比的恶人,忍无可忍,委屈的大声道:“打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