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一些琐碎的小事
1.玛格丽特
又是新的一天, 阿梅把酒吧门口的招牌,翻到“open”的那一面。她已经擦完了桌子与吧台,又给酒吧门前新种的花浇水, 推开窗子, 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
叶枫和姚苟都去做驱鬼委托了,路迎酒也跟着敬闲回了鬼界。调酒师还没睡醒,在吧台后头昏昏欲睡。
不过, 早上的人少, 他们有很多空闲的时间。
阿梅将长发拨到耳后,坐在窗边,看道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
“……你有听说过月山村吗?”身后传来一声。
阿梅猛地一愣,回头,看见调酒师漫不经心地在刷手机:“就是我们附近的那个月山村,连着疗养院被烧毁了的那个。我在看最近流行的鬼故事嘛, 有好多都是以它为题材。你看, 有人说那大火是山神降怒, 也有人说,疗养院废墟里有一群阴魂不散的病人,每晚都在开派对。”
调酒师并不知道,月山村、疗养院与那片山脉, 都曾被蛛母侵蚀过, 而阿梅就是那村子中走出来的。
那件事情对于她来讲, 是一场不会被忘怀的噩梦。
阿梅略一点头, 含糊道:“我有听说过。”
调酒师刚想说什么,就听见门口的铃声。
有客人进来了。
两人招待了客人,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等再聊起这件事情,已经是几天后的晚上。
周末的夜晚总是热闹的, 他们一人接待客人一人调酒,忙得不可开交。好不容易等到凌晨,两人关好店门,并肩走去几百米开外的公交站。
月色微凉,他们的脚步声交错。
阿梅开口说:“我们……也认识快两年了吧。”
“准确来说是一年半。”调酒师的脚步轻松,“我是夏天来的嘛,那时候空调刚好坏了,我们一起折腾了好久。”
“对。”阿梅笑了,“对,我想起来了。”
“怎么突然说这个?”调酒师问,“想叙旧?”
“算是吧。”阿梅咬了咬嘴唇,“其实,我的家乡就在月山村……”
有史以来第一次,她向外人讲起了过去的故事。
调酒师接触过驱鬼,但并不擅长,听得是一愣一愣的,良久后缓缓说:“这真是太难以想象了,你们能逃出来简直是奇迹。”
“他们很厉害的,”阿梅说,“总能跑出来的。”
她长呼一口气:“我没有其他人那么狂热,也并不信奉蛛母,这大概就是为什么我还能保留自己的意识、还能活下来吧。尽管如此,我也曾经是个怪物。”
调酒师沉默了一会,说:“我想给你调一杯玛格丽特。”
“为什么?”阿梅有些意外。
“我妹妹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喝玛格丽特。”调酒师说,“喝完之后再睡一觉,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第二天晚上,他果然调了玛格丽特。
玛格丽特是非常适合女性的鸡尾酒,龙舌兰与柠檬汁中混了独特的果香,杯口以青檬汁与盐做了雪花边,酸甜又清爽。
阿梅坐在吧台,小口喝着。灯光昏黄,落入透明的杯中,调酒师说:“我不想劝你放下过去,那些话说得轻巧,但谁都知道不现实。”
阿梅晃动酒杯,笑道:“或许吧……”
“但是就我看来,你没有半点不同。”调酒师说,“你对生活的热情比大多数人都要多,我非常羡慕这一点。”
他说得没错。
...
从酒吧里精致的布局、墙上整整齐齐的画框、吧台上被精心布置好的装饰品,再到门前小黑板上画的简笔画,还有茂密又旺盛的植物——绿叶葱茏,鲜花灿烂,如果没有细致又满怀热情的照料,是绝不可能有这种景观的。
或许是深知这平静的生活来之不易,她在非常用心地工作。不单是为了报答路迎酒将她带出村子的恩情,而是本就对生活抱有热爱。
调酒师说:“你会有很精彩的一生。”
阿梅微微一愣。
随后她的眉目舒展些许,嘴角展出笑意,轻声问道:“……你妹妹多大了?在哪里啊?”
调酒师说:“她永远都是十八岁,留在北山公墓。”他拿出手机,找出一张老照片给阿梅看。
短暂的沉默后,阿梅说:“她很漂亮。”
“谢谢。如果她能见到你,也会这么说的。”
喝完酒了,已是夜深,他们一起走到酒吧外。
阿梅突然说:“诶,它开花了。”
只见酒吧外的窗台上,下午还是含苞待放的蔷薇,突然开了个热烈,深红浅黄交织在一起,夺目极了。
再之后,他们在一起整理花草,喝了很多次的玛格丽特。门口花草每次都盛放得越发茂盛,玛格丽特带着果香,闪着黄宝石一般的光芒。他们当了志愿者,为那些在灵异事件里心里受创的人们开导、疏解情绪,临走前总会留下一大捧鲜花。
他们偶然会讲起过去。
但最后杯盏相撞,调酒师总会笑说:“敬热情。”
阿梅也举杯,勾起了嘴角:“敬明天。”
2.鸽子
跑车停在了海边。
灯火远去了,码头与大海一片漆黑,几艘轮船上下沉浮。红裙子的女人点了一根烟,在海风中深深吸了一口,烟头橘红,隐约映出精致的妆容。
两个年轻人坐在另一边,喊了一句:“笑泠姐,那么冷就别坐在这里了。”
“你们管我。”陈笑泠含糊不清地说,“再给我两瓶酒,我能坐到天亮。”
那两人和陈笑泠一样,都是陈家外家的人,天赋不高,基本上和驱鬼师是无缘了。
他们本以为自己会过完普普通通的一辈子,没想到,陈笑泠向他们伸出了橄榄枝。
——陈笑泠年纪不大,也就三十出头,在外家可是风云人物。她的情报来源很广,遍布各行各业,无数只“鸽子”随时会衔来探听的秘闻。或许是她最近闲得慌了,就捡了俩小徒弟,打算好好培养。
年轻徒弟跟着她慢慢学,逐渐上道了。
就是他们不自信,有时候还会打退堂鼓。
陈笑泠今天半醉,拉着他们死命聊天。
又有一人说:“笑泠姐,您都唠嗑一晚上了,休息一下吧。”
“我不回去。”陈笑泠死死皱眉,“我不回去,我还没和你们讲我的感情史呢,快坐下快坐下。”
那两人乖巧地各找了一个桩
114、一些琐碎的小事
子坐下,听陈笑泠把小学到大学到现在喜欢过的人,挨个点了一遍。
数量不多。
也就一个足球队的人。
“你们别看我一天到晚到处爬墙头,”陈笑泠不忘强调,“我也是长情过的,虽然只有一个人。”
俩徒弟:“嗯嗯嗯。”
陈笑泠弹了弹烟灰,意识略微飘远:“我和他的认识还挺有戏剧性。那时候,我父母家附近有一只恶鬼在游荡,是他——我就叫他小路吧,是小路经过救下了我的父母。我们就这样...
认识了。”
俩徒弟:“哇!救命之恩!”
“对,”陈笑泠说,“话是这么说,我对他很有好感是真的,但究竟是不是真的喜欢,我自己都不知道,就这样糊里糊涂地过着。在我弄明白之前,他就……”
俩徒弟伸长了脖子:“他就什么?”
陈笑泠柳眉倒竖:“他就跟着一个大妖精跑了!!”
徒弟:“……啊?什么大妖精?”
“大妖精就是大妖精。”陈笑泠啧了一声,脑中浮现敬闲那张帅脸,“就是很大的妖精,很讨人嫌的,会飞,会吃醋,还会喝别人的抹茶拿铁。”
徒弟们:“……”
徒弟A:“笑泠姐,你是真的醉了。”
徒弟B:“笑泠姐,你貌美如花你沉鱼落雁,不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啊。”
陈笑泠:“切,我怎么会干这种蠢事。”她摇了摇头,“可能我从没真的喜欢过人吧,‘找一个人共度余生’这种事情,对我来说太不可思议了。”
“我小时候最喜欢的动物就是鸽子。邻居家养了五六只,每天早上我都看着它们飞出去,翅膀在太阳下都是白金色的。我觉得那是世界上最自由的生物了,我以后也要这样过一辈子。”
“这个世界上最难的就是随心所欲,都说自由不死,但能得到它的人寥寥无几。以前的我没本领,现在的我做不到,但未来的某一个时刻,我们都会和飞鸟一样自由。”
两个徒弟面面相觑,最终弱弱开口道:“总会有真爱的。”
“不不不,你们完全没懂我的意思。去他妈的真爱!谁在乎啊!人又不是为了爱情活着的。”
陈笑泠一笑:“你们不会真的以为,我会因为失恋黯然神伤然后烂醉如泥吧?老娘有的是钱,世界上那么多男人,小狼狗小奶狗和豪门老男人都在等着我呢,一个不行就甩了,反正下一个更乖。”
“这叫什么?这就是有底气!”
“在你们身上也是一个道理。他们不是看不起咱们外家人嘛,现在见到我,还不是得毕恭毕敬?你们俩也要和我一样有出息,只有自己腰板挺直了别人才会看得起你们!”
“给我有点自信,别再给我看一张愁眉苦脸的臭脸。我们都还年轻呢,前程大好!”
俩徒弟点头如捣蒜,跟打了鸡血一样:“记住了记住了!我们一定好好努力!不辜负笑泠姐的指点!”
陈笑泠颇为满意,手一挥:“走!咱们继续喝酒去!”
临走之前海风呼啸,吹乱了陈笑泠的长发,红裙翻涌如浪。
她在这一瞬间想起诸多的过去。
但她很快笑了,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风情摇曳地走了。在他们的头顶,飞鸟乘风,展翅向一片灿烂的灯海。
3.三岁看大,七岁看老
楚家最近忙成了一锅粥,就连工作狂魔楚半阳都请了半个月的假。
原因无他:楚家出资建设的一家儿童福利院远近闻名。几天之前,有人在福利院的门口留下了一个弃婴。
这种事情并不少见。
问题在于,婴儿的肩胛骨处有浅浅的胎记,形状像是一只飞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