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京州,午后艳阳高照,晃眼的金光洒在宽阔大道,路边两排茂盛的树随着车的前移不断快速倒退。
拐向下一个路口,路今安问:“想吃什么?”
江晚瑜仍看着窗外:“都两点半了,午饭早吃过了。”
路今安:“我还没吃呢,陪我去吃吧。”
江晚瑜忽地扭头,看着他:“你还没有恭喜我毕业呢。”
路今安一愣,忙把这句恭喜补上:“恭喜我们家小瑜儿顺利毕业。”
车停下等红灯,他抬手伸向她头顶,轻轻揉了揉,又夸道:“好样儿的。”
江晚瑜不作声别过脸。
他看着她,可怜巴巴:“我都补上了,还生气?”
过了会儿江晚瑜才开口,转到别的话题:“你去吃什么?”
路今安:“随便吧,对付一口得了。”
江晚瑜感慨:“你以前可没这么能对付呀。”
路今安摇摇头,叹息,笑得无奈:“没招儿,忙啊,忙起来就没那么多讲究了。南方那边几个项目挨个开始动工,我这次去就发现——”
话忽地停住,他打着方向盘,开到另一条路。
江晚瑜等着听后续:“嗯?”
“没事儿,嗐,越说越心烦,不说了。”都是些牢骚,说多了他自己都烦,也怕她听得烦,况且生意上的事儿,路今安想着她听不懂,懒得再说。
他不说,江晚瑜不好追问,这话题就这么过了,再想找别的话题聊,又不知道从哪儿聊起,索性沉默,谁都没另起话头。
吃饭时路今安见她在旁边干坐着,让她陪自己吃两口,她摇头,说什么也不肯吃。
不吃就算了,他夹菜喂过去时,江晚瑜还苦着脸,赶紧把头别过去,好像这菜难闻得令人作呕。
路今安自己闻了闻,挺香的,没什么怪味儿。
“不喜欢?我记得以前你挺喜欢红烧排骨的啊。”他纳闷。
江晚瑜近来闻不得荤腥味儿,忍着恶心摇头:“口味是会变的,现在不喜欢吃了。”
她实在是难受,怕当着路今安的面呕出来,想起刚才在菜单上看见饮料那页有酸梅汁,便让服务员上了一壶。
“你这口味简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以前可不爱吃酸的。”路今安挺惊讶。
江晚瑜不说话,过会儿幽幽开口:“早就变了,是你没怎么注意。”
其实也就最近才变的,她怕路今安起疑,先发制人怨起他来。
路今安信了这话,心里一阵愧疚,正好服务员端来酸梅汁,他拎壶亲自给她倒一杯赔罪。
“乖乖,我的错,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一杯酸爽可口的酸梅汁下肚,恶心感减轻许多,江晚瑜松了口气,拿眼睨他:“这么几年,你真是越来越油嘴滑舌了。”
路今安笑:“这不得哄你么?你什么时候见我跟别人油嘴滑舌过?话都懒得跟谁多说几句,也就是你,
江晚瑜,能让我堆着笑赔不是。”
江晚瑜夸张地张大嘴巴:“哎呀,我好大的面子!”
路今安又给她续上一杯酸梅汁:“怎么不算呢?谁让我对你见色起意。”
他拿在一起头一年她问的那话调侃她,逗得她满脸通红。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开玩笑斗嘴,谁都没提毕业的事。
结完账往外走,路今安接到母亲电话,说看见江晚瑜朋友圈的毕业照了,让他今晚带她回家吃饭。
“我先送你去我爸妈那儿,然后回公司处理点事儿,下班再过去。”路今安把车往父母家开。
江晚瑜心里装着事,不想去那儿,忙说:“我身体有些不舒服,没精打采的去见叔叔阿姨不太好,还是先回去睡一觉吧,改天再去。”
路今安拧眉:“哪里不舒服?市一院就在前面,我送你过去看看。”
江晚瑜吓得起鸡皮疙瘩,几乎是惊叫:“不用!”
她反应这么大,弄得路今安摸不着头脑,眉头紧皱看着她。
“就是毕业了,太兴奋,昨晚没怎么睡,现在好困啊,让我回去睡会儿吧……”
江晚瑜手搭上路今安胳膊,轻轻推了推,有气无力撒着娇:“哎呀求你了……好不好嘛……”
路今安最受不了她撒娇,只好调头开往公寓,半路给母亲打电话说她临时有事儿来不了。
到达公寓楼下,路今安跟着下车,江晚瑜让他赶紧去公司,他说不急着一会儿,非要陪她上楼。
进家被他抵在门板上亲,江晚瑜才明白这人为什么非要送自己上来。
连着好些天没碰她,路今安憋得太久,自然想立刻缓解一下。
他吻得又急又狠,江晚瑜推不开,等他开始吻颈窝时,她才气喘吁吁央求:“别……今天不行……真的不行……”
路今安没有停,含糊不清问:“来例假了?”
江晚瑜慌忙应道:“嗯!”
他手隔着布料一探:“学坏了啊江晚瑜,都会扯谎了。”
江晚瑜急得哭,使出浑身力气猛地推开他。
他愣愣看着她脸上的累,不知这次怎么就抗拒得这么厉害。
“我哪儿又惹你了?”路今安以为自己有什么地方招她生气。
她垂着脸走开:“没,我就是太累,想休息。”
手腕被路今安攥住,拽回来。
“你不是累,你是心里有气。江晚瑜,别当谜语人,到底怎么回事儿?说清楚。”他攥着她腕子,死活不松手。
江晚瑜方才急得落泪,这会儿手腕疼得厉害,眼泪越发止不住。
“你……你松开些,好疼……”她仰着脸,期期艾艾望他。
路今安松了松力道,手掌仍圈在她腕上,任她怎么也无法挣开。
江晚瑜了解路今安性子,知道这会儿自己不给个合理的理由,这人不可能松手,沉默片刻,扯了个半真半假的由头。
“头两
年你出差还会带我,去年开始,走哪儿都不让我跟着,在外边总也联系不上,你让我心里怎么想?我怎么知道你在外边有没有找别人?这回一走就是好长一阵子,回来就急吼吼欺负我,拿我当什么?知道的以为我是你女朋友,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就是——就是……”
她说不出口,咬着牙憋了几秒,闭着眼到底把那话逼出来:“不知道我还以为我就是一火包友!”
她眼泪汪汪嗔怨,路今安愧疚死了,急忙解释:“没带你出差是怕你累着,又怕影响你学习,老早你不就说过,跟我出一趟差,功课落下大半。”
江晚瑜:“那你总不回消息不接视频怎么说?”
路今安叹气:“有时候忙起来真没工夫看手机,拿手机也是优先处理工作,处理完就放下干别的,一时半会儿就忘了回你,等忙完再想起来,都深夜了,想想还是算了,想着第二天一早回,第二天一早,没等我联系你,工作上一堆事又来了。”
江晚瑜知道他在外面忙成陀螺,这会儿不过是借这个由头跟他生气,以此拒绝亲热,听完解释故意冷着脸。
“我保证,以后一定及时回消息,绝对不超过半天。”路今安举手发誓。
她低头垂眸,忽然笑了:“哪还有什么以后。”
这话让路今安蓦地一愣,看着她,好半天挤不出一句话,最后徒然松手,放她走开。
江晚瑜往楼上走,半路听见路今安说:“还有仨月呢,怎么不算有以后?”
她回眸,见他站在玄关处,也仰头望着她。
四目相对,眼神幽幽。
江晚瑜转过脸,继续往上走,走到卧室门口,听见楼下传来关门声,再回望时,玄关已经没了人。
忙完工作,路今安开车回去,到了公寓楼下,坐在车里点了根烟。
不知怎么,明明还有三个月才分开,却像是明天就要分了似的,他说不清心里什么感受,只觉得压力好大,忽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江晚瑜。
他不是个傻的,能感受到她的不舍和难过,可他只能陪她走到十月了。
当初说好的,哪天在一起,四年后的哪天就分开。
他扔掉烟蒂,靠着椅背闭上眼睛,脑子里像是灌了浆糊,乱作一团。
太累了,这些天都没好好休息,所以头脑才会混沌不清,他心里想,一定是这样。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
“你丫又没应酬,干嘛不来喝酒?”周光彦问。
路今安吸一口气,缓缓呼出来:“改天吧,累了。”
周光彦笑:“累了更该出来喝点儿。”
路今安:“不喝,烦。”
周光彦:“烦就更该来喝了,赶紧啊,老爷们儿别他妈磨磨唧唧。”
没等路今安回话,那边就把电话撂了。
路今安心想,这会儿江晚瑜估计还在补觉,上去也没意思。她要是醒着,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最后还是调头往会所开去
。
今天来的朋友不多,只有周光彦和宋临,江旭平虽然没来,可剩下的全是他请来一起玩儿的姑娘。
宋临以前有家有口,不跟其他姑娘接触,后来离了婚,脾气越发暴躁,谁往他身上推姑娘他踹谁。
周光彦锐评:这厮得了离婚综合征。
不过最近周光彦也好像转性了似的,跟姑娘玩儿得少了。
路今安进了包间,听周光彦问:“一起喝酒么?”
周光彦说着,下巴往姑娘们那儿扬了扬。
路今安摇头。
周光彦冲她们说:“行了都回去吧。”
有一姑娘笑起来:“别呀小周爷,江总还交代我们跟您划拳呢。”
周光彦:“你哪个学校的?”
这姑娘以为他对自己感兴趣,忙自报家门:“电影学院的,今年大三。”
周光彦板脸:“大学生不好好学习,晚上出来喝什么酒?回头我上你们学校举报去。”
那姑娘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气得眼皮子直抽抽,又碍于他地位不敢发作,只得笑着起身往外走。
其余人也赶紧跟着走出去。
那姑娘走到门外,不甘心地冲里面喊一句:“大学又管不着学生交朋友!”
其他姑娘笑着一哄而散,包间门砰地被那姑娘关上。
周光彦冷笑:“大学还管不着女学生傍大款捞钱呢。”
说完感觉胳膊被人怼了怼,扭头一看,宋临正冲自己皱眉,眼神往路今安那儿看。
周光彦这才想起来,路今安那女朋友家里穷,自然也被定上了捞女标签。
他拍拍路今安肩膀:“别多心,你跟江晚瑜那是爱情。”
路今安没接茬,把话题转到他身上:“彦哥最近转性了?出来玩儿都不让姑娘陪。”
周光彦目光看向别处,沉默片刻,叹一口气:“嗐,没劲。”
宋临满上酒:“咱哥儿几个喝吧,啥爱情不爱情的,老子去他妈的爱情。”
周光彦拍着手哈哈大笑:“这儿有人追不回前妻,恼羞成怒了。”
宋临不稀得搭理他,跟路今安碰了碰杯,一饮而尽。
周光彦自己喝了一杯,问路今安:“你啥时候分?分了咱仨一起做快乐的单身汉。”
路今安低头看着酒杯,目光沉进深棕色的酒里,瞧着冰块在酒里漂浮,心脏也像沉在海水中,漂摇不定。
“十月。”他说。
周光彦:“早晚都是要分的,赶紧分了得了,来陪寂寞的哥哥们。”
宋临噗嗤笑了:“这话说得,好像你丫取向都变了。今安,别误会啊,我虽然确实挺寂寞,不过不需要你来陪。”
路今安没心思逗趣玩笑,淡着脸喝酒。
“她好像不太高兴,没以前那么乖,现在越来越爱挑理了。”
周光彦一副过来人姿态:“正常,她舍不得啊,这都处了快四年,女人心软,都舍不得,一舍不
得,就开始闹别扭,想让你哄她,想让你说离不开她。你听哥哥一句劝,心硬点儿,该怎么着怎么着,分的时候一定别拖泥带水,那会儿要是心软,你俩纠缠过那么一次,她更走不出来了,回头最受伤的,还是她。”
宋临点点头:“还是情场浪子有经验。”
周光彦:“情场浪子也总比离婚老男人强。”
路今安见宋临脸色不好看,闻见火药味儿,怕他俩干起来,赶紧端起杯子,跟他俩各碰一下。
回公寓时已经夜里十一点了。
玄关给他留了灯,他往楼上走,快到卧室门口时听见一阵奇怪动静,像是呕吐的声音。
卧室关着门,路今安听不太清,加快脚步走过去,一开门,里面没有声音,浴室灯亮着。
路今安敲了敲浴室门。
“回来了?我马上出来。”江晚瑜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听着虚弱又疲惫。
没一会儿,江晚瑜走出浴室,脸上挂着水珠。
“刚才太困了,洗了把脸。”她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