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愿抬眸,看着那带着些许探究神色的人沉吟笑道:“我也不清楚我现在的极限在哪里。”
欲.望最可怕的地方就在这里,没有真正遇到前,总是以为所有的一切都能够靠理智掌控,而不知不觉身处其中,濒临它的界限时,已经无法回头。
他也不是例外。
“你曾经被欲.望掌控过吗?”简狄看着他的神色,突然心有所感。
他总是觉得赫伊里对很多事情都不是真正的在意,他或许喜欢,却又能够轻易丢开手去,没有什么是真正能够掣肘他的,但他又对人心了解的十分透彻。
如果不是拿起过,又怎么谈得上放下。
“当然,我也曾为了权力和财富执念过。”许愿笑道,“它们对人类而言,实在太有诱.惑力了,拥有了它们,就能够将很多人踩在脚下,俯看芸芸众生。”
“然后呢?”简狄看着他有些悠远的神色询问道,他像是在讲自己的事,又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登高易跌重。”许愿笑道,“被欲.望所掌控的人,最终也会被欲.望所吞噬。”
“你没有。”
“我运气比较好。”许愿释然的笑道,“还能有清醒的时候。”
他说的轻松,但简狄隐约知道,能够从极度膨胀的欲.望之中挣脱出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而他愿意将这样的事情告诉他,代表着敞开心扉和绝对的信任。
“那为你庆贺一下吧。”简狄垂眸,从腰包中摸索着,取出一物递了过去。
“什么?”许愿伸手过去,掌心中随着对方手的张开落下了一物。
很轻,是一颗被纸包裹起来的小小的糖。
巴塞尔的土地很肥沃,除了粮食,便是甜菜和葡萄一类,不过即便如此,糖果也是很珍贵的,平时为军需,只有极大的庆典时,才会散出一些,与民同乐。
许愿曾在那场庆典中领到过一颗,不过送给了一个眼巴巴瞧着他没能领到的孩童。
而这一颗,隔着糖纸也散发着糖果香甜的味道,甘甜又令人心醉,不必入口就知道它的味道会一路顺着
() 喉咙弥漫到心里去,让那里变得暖融滚烫。
“我身上没有其他的东西,你之后也可以用它跟我换其他的。”身侧之人说道。
“不用,这个就是最好的。”许愿轻笑,将那颗糖咬入了口中。
很甜,比想象中更甜,他本该将它保存下来的,却又觉得放坏了浪费,不如去用心记得它的味道。
“你喜欢糖?”简狄看着他垂下的眸中温柔至极的情绪问道。
“一般。”许愿抬眸回答道。
“难伺候。”简狄手臂撑着膝盖,给出了这样的评判。
许愿失笑,让口中的糖换了个位置道:“那只能请殿下多费心了。”
简狄心中微漾,唇角扬起轻应道:“嗯。”
他眺望向了海面,只觉得心绪似乎在随着海浪不断涌动着,舒适又安逸的,鼻尖还能够闻到那糖果弥漫出的甜味,可惜刚才那是他身上最后一颗了。
“你跟我讲讲季节和潮汐的事吧。”简狄说道,“那不是魔法是什么?”
“是引力。”许愿轻声回答道。
“引力?”简狄见过无数潮起潮落,却从未听过这样的言论。
“我们所生活的地面,其实是个球体,每个人站在地面上,也是被引力牵引在其上的。”许愿看着那双眸中不可置信的情绪轻声陈述道。
当然,有的世界并不是这样的,或是天圆地方,或是整体割裂成一片天地,又或是干脆没有土地,所有生灵都浮在一片空间之中,没有接触过另外的世界,皆是习以为常。
就像海域不知人间一样,海域中的生灵进入陆地,脱离水域,也是无法生存的。
而这个世界与许许多多的世界一样,人类所生存的地方,是一个球体,以引力让无数人类在其上生存。
虽然有神灵,但万事万物并非都为神灵所操控。
至于是先有神灵还是先有人类,就像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这个问题一样,各人有各人的看法。
球体之外,是一望无际的太空,其中又有无数的球体悬浮移动。
“它们不会相撞吗?”简狄询问道。
“会啊,相撞的已经碎了,没碎的才在继续运转。”许愿笑道。
“有道理。”简狄沉下了气息,听着他好像幻想一样的话语。
世界之外的世界,广阔无垠的令人像蚂蚁一样微小。
赫伊里是怎么知道的,无从考究,或许这只是他的幻想,又或许他去过那里,看到了那些神奇的景象。
但一切都很奇妙,奇妙的会令人觉得权势富贵不过是茫茫岁月中的烟尘,人类将它们赋予了价值,它们才至关重要,没有价值时,不过是无数星辰中长久存在又或是轻易破碎的物质,广阔的宇宙并不会在意它们,也并不会在意人类的存亡。
人类的历史会轻易被摧毁,所记录的一切也会轻易湮灭。
但人类也不在意茫茫宇宙的兴衰,只在意自己。
火堆照亮着
夜色的方寸之地,远处的海面一片漆黑,海风带来海浪不断涌动的声音,被那背风处的石头所阻隔,却又似乎能够推动着地面一同震颤。
火堆的周围垒起了石头,清理出的地面让一些火星即使跳跃出去,也不会在有些潮湿的土壤上蔓延。
有人守夜,即使不远处的丛林中偶尔有异声作响,也不致打扰那已经枕在手臂上入睡的人。
他的呼吸随着些许虫鸣声逐渐绵长,火焰的晃动中,许愿睁开眼睛,轻撑起手臂看向了那睡得并不算特别实的人。
红发蜿蜒,闭上眼睛入睡的青年仍然漂亮的不可方物,只是褪去了苏醒时的凛冽感,虽然一旦触碰他即刻就会醒来,但能够再次见到他如此安然的模样,心中所有的刺痛和愁苦似乎都能够烟消云散。
他曾经不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执念了,但现在又有了,只是仍然不知道自己的极限真正在哪里?
或许再经历数遭死别,他也会变得满心的憎恨。
如伯利所说的那样,为什么做了那么多,却连自己心爱的人都无法留在身边,只能一次次看着他死去。
已经不能回头了。
“你晚上不睡觉,看着我干什么?”微冷的声音随着那双绿眸睁开而响起,其中的情绪甚至是清醒的。
“睡不着,看殿下睡得很香。”许愿对上那双眸笑道,“我吵醒你了?”
“没有。”简狄翻了个身,平躺下看着遍布星辰的天空道,“我睡的不沉。”
“对山顶的事感到紧张?”许愿轻声问道。
“连你都无法确定能够抵抗得了所有的欲.望。”简狄侧眸看了他一眼道。
他也同样不能确定,他在面对那些时能够完全抵御。
或许那个流浪汉说的是真的,他曾经是一个国王,连他都无法抵御的珍宝,一定是对心灵的考验。
他虽然对自己有自信,但仍然对那里有着敬畏之心。
但这样的忐忑,是不能告诉士兵们的,只有赫伊里能够言说一二。
很神奇,明明他们认识的时间并不算久,却已经能够推心置腹。
“殿下要是担心,我可以先上去探探究竟。”许愿轻声道。
“让你一个人孤身犯险?”简狄侧眸瞟向他道,“我是这样的朋友吗?”
“殿下当然不是。”许愿轻笑,却被那伸出的手骤然捂住了眼睛,听到了那有些凛冽的声音,“睡觉,要不然白天没精神。”
“是。”许愿顺着那遮挡的力道躺下,看着其中透出的红光闭上了眼睛。
“在出发之前,还得确定一下那只鹏鸟的存在。”简狄看向那被遮挡住眼睛只露出唇的人,视线从那处划过,心头莫名跳动了一下,他收回了手,看着那已然闭上的眸,重新躺了回去。
既然要做,就该做好万全的准备。
“这么多天,它的肚子也该饿了。”许愿轻声道。
“嗯。”简狄应了一声,带着莫名的心跳闭上了眼睛。
赫伊里,赫伊里……他似乎睡着了,可脑海心里似乎还是在默念着这个名字,迫切的,却又找不到出口。
这个人已经在他的身边,他的欲.望,仍然没有得到满足吗?
戒备拔出武器的声音唤醒了早晨,风轻云淡,这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只是天空中高悬的巨鸟不仅让地面上的人惊叹,更是让以往勇敢无畏的拉依德跌跌撞撞的直线窜向了它的主人,甚至不敢待在他的肩上,直往他怀里窜。
“别怕。”简狄将那乱窜的鹰一把挟在了怀里,提着剑仰头看着那只绝对堪称巨大的鹏鸟。
它不得狩猎而高飞,但即便远离地面,那样的翼展连马匹都有些受惊躁动,士兵们更是齐齐提着刀剑,搭上了弓,直到那完全可以将一人抓起的巨鸟越变越小时,才齐齐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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