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已经解开了。
不仅是这次解开,下次若再有人来封,也不必再耗费如此多的时间。
她几乎是踉跄
着下了石床,再不管不顾,双手结印,一记狠撞,直直冲破石门。
轰隆隆,石裂屋塌——
在竹林中的金开野闻听声音,猛然回头,直勾勾看向声音处。
这动静——是从傅惊尘房间中传来的!!!
他果然有鬼!!!
满室灰土砂石,尘土漫天飞。
花又青灰头土脸,被呛得咳嗽了一下,急急用清洁咒,才弄清了眼睛和身体。
一招破石壁。
这房间注定不能要了,花又青犹豫良久,还是决定给傅惊尘道个歉。
她原想今夜解开便便离开,但在此之前,还需要悄悄地回一趟药庐,取走准备带给三师姐的那味罕见的天山雪莲。
三师姐早些年战斗多,关节劳损,除非必要,她平日中只用药温补着。
天山雪莲对她多有助益。
清水派太穷了,穷到无法换来如此珍稀药材;而今年开春,叶靖鹰刚刚给了她一株,就在房间内。
花又青微微定心神,略略思量,还是决意先回一趟药庐,取了东西再走。
况且,那边有写好的、给傅惊尘的道歉信,她需要拿出来,压在案上。
虽知此事无法弥补,但……但她已然尽力了。
只有些无用的歉意了。
想到这里,花又青摘下自己脖颈间的凤凰玉佩,用手帕包裹着,轻轻地放在傅惊尘床上。
这一块不是假的,而是叶靖鹰给她的那块,是真正的那个凤凰玉佩。
触手生温,可同龙佩共感。
假妹妹的身份到此为止了,歉意难消,可要离幻境,那些爱恨情仇,也只能止步于此了。
抱歉。
花又青心想。
傅惊尘,此时形势所迫,我原想帮你改命,避免你步入魔头之路;
可如今,我才察觉,我个人能力实在微小,小到如此不起眼,并不能助你分毫;
先前我自持聪慧,傲气十足,如今发觉,能人辈出,我亦不过有几分小聪明而已……
清水派的师兄师姐们还在等我回去,待迷毂枝燃尽,我很可能再也出不了幻境,更无法将这些情报捎带出去。
抱歉,抱歉。
花又青起身,不再停留,毫不迟疑,往药庐方向去。
一路风萧萧。
当初被打破的药庐已然恢复原状,她轻手轻脚自新修好的窗子翻入,甫一进入,便瞧见叶靖鹰。
老人孤身,站在房间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四目相对。
花又青僵在原地,竟不知说些什么。
叶靖鹰气得嘴唇发抖:“你这孩子……跑哪里去了?快让爷爷急死了!”
花又青来不及同他详谈,轻盈跳下,跪下,结结实实为他一拜,真心实意地磕了个响头:“叶爷爷,这些年承蒙您收留照顾,我现在要回去了。”
叶靖鹰愕然。
他颤颤
巍巍扶她起来:“孩子,你要去哪里啊?”
花又青一低头,便瞧见他满是皱纹的手,不受控地发抖。
他真的已经老了,老成所有的百岁老人、寿命将至的模样。
一生追求所谓长生,也终不过梦幻泡影,虚妄一场。
她鼻子一酸,轻声:“回来处去。”
叶靖鹰点头:“好。”
他没有多问,只从怀中取出东西,一股脑地往她手中塞。
似是预兆到今时今日,他带着这些东西,一直等着今天,等她逃亡、亦或者怎样,将这些藏在怀中、顶妙的丹药都给她。
迟暮的老人,苍颜白发,如今已然垂垂老矣。
百年谋划,百年求长生,到头来,也不过只是一个疼爱孩子的普通爷爷。
“我这里没什么顶好的东西,只这些丹药你拿着,那些活血化瘀的倒无所谓,若是重,用不到就丢了,不碍事,只有几瓶能洗垢净体的,能清净气息,对你将来修炼大有裨益,我贴了红纸,你最好留到最后,”叶靖鹰叮嘱,又抬手,解了当年封她的那几个穴道,“你天资聪颖,学得多、且杂,当年我怕你误入歧途,浪费这天分,才封了你几处经脉——如今你底蕴深厚,已然用不到了。”
他手落下,花又青顿觉身轻如燕,那绵柔之气缓缓而来,竟是比之前更加精益了。
她又拜:“爷爷!”
拜完后,花又青取了那天山雪莲,取出道歉信,压在砚台之下。
又一顿,找来一干净白瓷瓶,要割腕:“爷爷,我知您一直在研究长生之道,我的血——”
“糊涂!”叶靖鹰重重将她手中白瓷瓶打翻,阻她手刀,横眉竖眼,“且莫再做这种蠢事!”
花又青仰脸:“我要走了。”
一身血肉无用,不如报答他相救之恩。
“谁管你来啊走啊的,”叶靖鹰厉声,“纵使我现在求不得又能如何?谁家爷爷会用孙女的血来炼药!”
花又青眼中闪闪,看他苍苍白发。
叶靖鹰已然背过身去,大手一挥,声音又恢复了中气十足,好似初见时的精神矍铄,不看她:“去吧!”
花又青无声无息,跪下又给他磕了一个头,怀揣那天山雪莲和丹药,纵身脱窗而出。
待她离开后,叶靖鹰方抬起衣袖,擦了擦眼睛。
自此之后,大约缘分已断;
今后再无晨间竹叶露,唯有长夜对孤老。
夏天大约快要过去,夜晚亦悄悄泛起寒冷之意。
花又青思来想去,能无声无息结束自己生命的最佳地方,还是玄鸮门外、玄武山上,就是傅惊尘第一次杀死她的那个位置。
那边少有人往来,但有一处深潭,十分隐蔽,她去看过多次,若是她人走尸首仍留在这里,落下去,沉到底部也不错,绝不会被人发觉。
若喂了鱼虾,也是功德一件。
千山葱郁,月照青峰。
她于微
凉夜风中敏锐躲开巡逻夜鸮,终于成功抵达,安静地驻足塘边。
风过塘风腥。
安静良久,花又青抬手聚气,正欲自绝经脉,耳侧忽听闻风声——
回头,五步之外,金开野正痛不欲生地看她:“青青,你要做什么?”
明月欲落,耿耿长夜。
傅惊尘已经稳妥布置好人手,余光瞥见那准备好的月事带和衣服,齐齐整整地放在他椅子上,裹在一干净小包裹中,略顿一顿。
青青月事前后,容易手脚冰寒,要饮黑糖。
他虽不是女子,但那日去清水派,听见他们师兄妹谈话,提到几个来癸水的师妹,也是腹痛到要饮黑糖水。
石室幽寒,她若是……
傅惊尘不发一言,去取了一包黑糖,回小院。
打斗中,若是将黑糖弄脏也不好,他只是为妥善保存这些黑糖;
包括那些月事带和衣服,也是同样,她怎能穿旁人旧衣,而量体裁的新衣费时间,一时半会拿不出来,现在不过是为了保存;
此刻情况危急,暗中又不知多少眼睛盯着,他不会进石室,只将东西放下便走——
一路思索,傅惊尘推开房门,僵在原地。
半个房间已然坍塌,好似被火药炸过,空气中满是浮沙碎石。
被灰尘盖一层的床榻中央,被人小心翼翼地放了一块蜜渍梅子香的手帕。
这唯一的洁净之处上,安安静静地躺着那枚凤凰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