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区一个凡人,吸了如此多的妖力,为何反倒白衣飘飘,若神似仙?
黑魔颜色越来越淡,庞大身躯越来越弱,声音低下去,像极了孩童:“你疯了!你疯了!你吸食了我,其余的黑魔碎片都能感受得到——难道你也想成魔吗?你想要与我们黑魔、和全天下修道者为敌吗?留着我,我还在这世上活一天,他们最恐惧的东西便是我,天下修道者还能将我当作靶子;可若没了我,你便会立刻成为众矢之的——”
傅惊尘不发一言。
眼看力气越来越微弱,它痛苦求饶:“留下我,我还能帮到你。世上如今还有五个黑魔,没了我,你便是要与它们为敌,它们能感应到我的死亡——况且,难道你不想要自己的子嗣吗?一旦你入了魔,便脱离人胎,再不能令凡人女子受孕……”
未得到任何回应,妖魔之力急速流失。
彻底消散的前一刻,傅惊尘微笑说:“对不起,我只想活着。”
最后一团黑气消失殆尽。
唯有冷风拂山。
傅惊尘运气平息,压□□内蓬勃、欲出的妖魔力,抬首望天。
虽然已经生食了黑魔,但彻底吸收、转为己用,还需要些时间。
既然不能彻底剥离,无法
撇清关系,那便吞并了它。
他傅惊尘从不会受人、或受魔操纵。
就要与这命运相搏。
乌云犹在。
看来那蛰伏在蓝琴体内的黑魔,也有些本领。
傅惊尘起身,手中,以空气凝结的长剑逐渐成形。
下一个……
不知蓝琴体内残余的另一个黑魔,功力如何,能否令他再涨些修为。
傅惊尘平静想。
该整理好自己,去找青青了。
花又青已追蓝琴入密林。
越靠近她,那些骇人的怪物越少。
原因很容易猜得到,傅惊尘说了,黑魔为蓝琴捏出了“金开野”的肉身,又只有金开野的残魄,据此推断,必然是十分虚弱的。
一缕残魄的人,能不能生活自力都是未知数。
人首蛇尾的妖物身怀迷幻粉,为了保护这来之不易的肉身,蓝琴也断然不会令妖物靠近“金开野”。
轻轻松松寻到蓝琴踪迹。
蓝琴将无知无觉的“金开野”小心地放入猎人破败的小木屋中,又在院外设下禁止入内的阵法。
刚画好符咒最后一笔,便听得花又青平和一声:“好久不见。”
蓝琴起身,转过头,半是惊艳半是欣喜地望向花又青。
阳光下,果真还是活生生的那个人,记忆在,身体在,什么都在。
黑魔所言,果真为真。
真的可以聚魂魄,当真可以让人复原如初。
蓝琴说:“傅惊尘果真复活了你。”
有了傅惊尘那句话做铺垫,花又青没有什么惊讶,只安静地看着这个比她大不了多少岁的女孩子。
失去父亲的保护,离开玄鸮门的供养,又多奔波,蓝琴的状态比先前差了许多。
可也强健了许多。
先前在玄鸮门中怯怯诺诺的小姑娘已经长大了。
瘸腿的蓝琴不再,这是与黑魔为伍的琴夫人。
蓝琴看到花又青手中火灵剑,笑了。
手腕上,仍旧是昔日金开野送她的软剑,莹莹紫光,如蛇缠在胳膊上,蓝琴微动,那蛇般软剑落在掌中,但她此刻无意对花又青用剑。
“若是哥哥还在,必然不想看到你我相互残害,”蓝琴说,“我只想复活哥哥。”
花又青说:“但你害了那么多无辜的人。”
蓝琴轻柔一笑:“傅惊尘为了救你,不也是杀了白衣派那么多无辜人么?”
花又青问:“什么?”
“少和她废话!”王不留一声怒喝,从树上落下,警告花又青,“现在她同黑魔厮混,不知学了什么东西,她已经不再是我们朋友了——看剑——!!!”
一剑刺去,蓝琴闪避,胸口忽而伸出九只黑色触手,一只夺了王不留的剑,另一只卷起他身体,狠命往地上一摔。
王不留呕出一口血,双手结印,直直打在腰间触手上,将那触手斩断
,腥臭血液喷了他满头满脸,他在地上一滚,捡起佩剑,持剑又上。()
花又青也不啰嗦,催动火灵剑,干脆利落地斩掉三根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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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那触手断后便迅速再生,上面甚至还有吸盘,稍稍用力,便吸走王不留束发簪子,吸得他衣衫残破不堪。
士可杀不可辱。
银发垂下,彻底激怒了王不留。
一怒,剑法便出了破绽,花又青面色一凌:“不留小心!!!”
九根触手着实难缠,六根同时攻向王不留,她只堪堪斩去四根,眼看剩余一个要击往王不留心口,青无忧腾空而降,一剑逼退那根致命触手。
王不留赞:“好小子!以后我少说你师尊坏话了!”
青无忧:“……”
有了青无忧加入,战局并未好转到哪里去。
时隔多年,花又青终于再度见识到黑魔的力量。
蓝琴此刻已经完全将身体献祭给黑魔碎片,整个人皮肤上都蔓延出黑色的花纹,黑发白肤,红瞳黑纹身,那九根触手,根根如巨蟒,乍一看,她反倒像是寄生在黑魔身上的东西。
青无忧毕竟年纪小,又是头一次与妖物对战,眼看着要劈断触手,谁知那触手在他面前忽幻作人形。
——是被师尊囚禁在玄鸮门中的花又青,只着中衣,站在师尊的小院中,对他嫣然而笑,慢条斯理地脱去一件件衣衫。
他一愣,耳侧听王不留惊叫:“青无忧!臭小子!”
回过神时,身体已被触手卷住,死死绞紧,裹挟着他,忽往深渊方向跳去——
吸盘有毒素,死死地注入他的脖颈,令青无忧瞬间麻痹,顿时毫无还手之力。
眼看就要葬身深渊,忽嗅蜜渍梅花蕊香。
青无忧眼睛中,瞧见一清丽少女,犹如神明,从天而降,救他性命。
花又青毫不犹豫,追随着跳入悬崖,一剑刺中蓝琴胸口。
蓝琴吃痛,一声咆哮,触手直直往花又青胸口打去,花又青侧身一避,未曾想,另一个触手吸盘贴到她手背上。
饶是花又青反应迅速,挣脱开来,仍不可避免地中了微毒;
她不在意,趁蓝琴和触手痛楚,手快速结印画符,附着火灵剑上,近距离齐齐自根部斩断九根触手。眼看青无忧要跌到深处,花又青忍着渐渐麻痹的手臂,剑挑他腰带,用力一挑、抬——
将青无忧稳稳抛到悬崖之上。
这也是跟傅惊尘学的。
跟他学来的东西,都是实用的招数。
如今能救了他最疼爱的弟子,也可以算回报了吧。
半边身体都麻了,花又青没办法控制下坠速度,只期望不要摔得太惨——
修仙之人体态轻盈,不会这么容易摔死,况且有楚吟歌在,定能保住她一条性命。但若是这深渊当真有百丈,那大约会真的粉身碎骨了。
如此想着,谁知方才被她砍掉九根触手的蓝琴,忍着胸口剧痛,忽而伸手拉住
() 她腰带——
手中剑直直插入悬崖岩石缝隙中,蓝琴咬牙,抱住她,吸一口冷气,缓过气息,拽着花又青,一跃,顺势滚入侧壁草木遮掩中的一个山洞。
花又青跌倒在地,听见空旷山洞中传来一个男女不分的声音。
“蓝琴,你救她做什么?”
眼睛渐渐适应黑暗,蓝琴拢好衣襟,被斩断的虽是黑魔触手,可她已将身体奉献给它。方才花又青砍的那一剑,黑魔痛,她也有痛觉。
“哥哥用命救下你,”蓝琴坐在地上,意味不明地看着花又青,“我不能这样随便杀了你,他定然会伤心。”
花又青看着她:“多年前推我下黑水塘的,也是你体内这个东西吧?”
“是它,也是我,”蓝琴痛快承认,她说,“杀了你,哥哥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花又青苦笑:“只为了这个。”
“就是为了这个,”蓝琴目光幽冷,“你生来便有哥哥,你不懂,有了哥哥又失去是什么滋味。”
两人都受了不轻的伤,那蛰伏在蓝琴体内的黑魔,在愤怒地骂了几句“女人就是成不了什么大事后”,也屏息养精神了。
花又青正尝试将手臂上麻木的毒逼出,而蓝琴也在快速聚气,疗愈胸前的伤口,弥补精神。
“小时候,旁人都欺负我,嫌弃我是瘸子,唯独哥哥不会,”蓝琴忽然说,“我住在外山上,父亲又不能常去看我,但哥哥会。他天天往外山跑,给我带新鲜玩意,给我带好吃的,给我带衣服……我知道,他在透过我,看他那个死去的妹妹,我不过是一个替代品。但我不介意,只要哥哥对我好,我便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可是,后来你出现了,”蓝琴盯着花又青,“为什么你要出现?为什么要长着和金玉倾相似的脸?你明明有哥哥了,为什么还要来抢我的哥哥?”
“因为我就是金玉倾,”花又青静静,“金开野就是我的亲生兄长。”
蓝琴愣住。
“哥哥为我而死,我更加痛苦自责,”花又青轻声问,“但,他既然已经去了,已经重新投胎转世,你何必再拘着他这一丝残魂,令他今生今世也不安稳呢?”
蓝琴说:“转世后的他没了记忆,也不再是我熟悉的哥哥。”
她自嘲一笑,喃喃:“难怪,难怪……竟然是亲生的……难怪哥哥会……”
说到最后,蓝琴止住笑声,捂住心口,似感应到什么东西,眉头一皱,脸色煞白,喃喃:“傅惊尘竟杀了他的黑魔!”
花又青问:“什么?”
蓝琴并不理会她,蹭地站起,苍白一张脸,踉踉跄跄几步,顾不得尚未痊愈的身体,回头看花又青一眼。
踌躇片刻,她说:“按照你的速度,很快便能解此麻痹之毒。”
花又青说:“回头是岸,莫再戕害无辜百姓。”
“我不认识那些人,他们的性命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想要哥哥而已,”蓝琴起身,身姿犹如弱柳扶风,“少说这些无用话,我现在不杀你,不是因为我心存善意,而是因为你是哥哥的亲妹妹,我总不能让他断了血脉。”
说话间,蓝琴已经走到洞口,拨开青草。
准备离开前,她回头,冲花又青温和一笑:“别用那种同情眼光看我,至少我还有哥哥这么多年的爱,而你什么都没有。青青,你这一生都活在谎言中,你以为你的大师姐还是原来的大师姐?现在的傅惊尘还是以前的傅惊尘?他们早就商议好这一切,迷毂枝,引路香,水月镜,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我们不过都是棋——”
嘶。
冰冷长剑贯彻胸膛。
花又青的毒终于解开大半,踉跄起身,难以置信地看着蓝琴一声不响地倒下,扑在地上。
轻柔一声。
透明长剑拔出,随意抛下,渐渐隐在空气中。
幽冷石壁之上,满是蓝琴温热血液。
一身白衣的傅惊尘缓步迈入,温润如白玉,出尘若仙。
他不曾看地上的蓝琴,只微笑望花又青。
“青青,”傅惊尘叹息,“你还是心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