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月提笔写下几句问候之语的时候,唇边也多了几分笑意。
而写到最后一封信的时候,澄心可以确定,她这份笑意还加重了几分。
“也不知道这位收到我的来信是什么表情。?()『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澄心疑惑:“这信……”
李清月没跟澄心卖关子,“这信,我是要送给新罗王金法敏的。”
“……”澄心沉默地想,金法敏可能根本就不想收到公主的这份问候。
他让金庾信入朝恭贺蓬莱宫建成,以北汉山城作为送上的贺礼,按理来说是要得到大唐天子的嘉奖才对。
但正因为他提出了那个僭越的“协助”请求,只得到了一封看似言辞华美实则并无实际好处的国书。
字字句句间,还能看出大唐对于他的警告。
这不能不让金法敏感到未知的惶恐。
偏偏刘仁轨在熊津大都督府境内募兵耕田,安东都护府那边边境联合的局势已成,他除了继续盯梢倭国的动向外,竟然没有什么合适的事情可做。
在这样的一个时机下,安定公主送来的信件算什么意思?
“给他介绍一下辽东这边的新进展而已,顺便给他推荐一下这边的增产农肥。”李清月一本正经地答道,“兵器煤炭之物,我是不可能给他的,但大唐既然要新罗作为打手,总得让他们吃饱才行。当然,这笔买卖得等到我明年回到此地再说。”
澄心抿唇一笑,“那么这样一来,他在今年就绝不可能给您找麻烦了。”
在他刚刚蒙受了一笔损失又被冷遇的情况下,公主在前面画出来的大饼,大概就是……雪中送炭了吧。
李清月托着下巴,往窗外看去,感慨道:“我可真是一个好邻居。”
这还真是货真价实的雪中送炭啊……
在她开始写信的时候,窗外就已在下雨了。
这场雨下得若是早一些,就要影响到稻谷的抢收和晾晒。
而到了现在落下,哪怕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已从普通的落雨变成了冰雨,甚至在其中夹杂着飞雪,却至多算是一个天气继续往严寒方向转变的信号。
而在外间的冷风吹进室内之前,澄心就已经将窗给合上,也将炭火盆给取了进来,留下了并未直吹到这头的窗扇透风。
只是当澄心走回来到书桌前的时候,脸上隐约划过了一道黑线。
她效忠的这位小公主已将那些预备寄送出去的信件给放在了一边,取而代之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尊箱子。
在箱
() 子中放着的东西则被她一点点取出,摆放在了桌案上。
那是一批金条。
打从四五月间金矿被发现开始到如今,在沙叱相如从旁戍守看管、又有赵文振在此地主持的情况下,已产出了不少金子。
可惜因为李清月还没想好销赃采购的门路,便只先提纯冶炼出来这一批,预备先随同此次返航一起,带回去给阿娘看看。
要说这检阅其实也没什么问题,可谁让公主方才还在运筹帷幄地安排着这片辽东边境上的事务,算计那新罗国君,现在就在手握金条目光炯炯,怎么看都有一种过于强烈的反差。
然而还没等澄心对此提出什么想法,她就先见到公主侧过头来看向了她,在微微眨了一下眼睛的神态中,显示出几分俏皮的模样。
“你不觉得,在外面雨雪交加、风浪大作的时候,数着手头的余财是一件很有幸福感的事情吗?”
澄心:“……或许吧。”
原谅她没有那么多真金白银可数,所以体会不到这种幸福感。
但下一刻她又听见公主说道:“或者,你想给我讲故事听也可以。”
澄心怔愣了一瞬。
窗外的寒风与冻雨交错,拍打着窗棂,让她有短暂的恍神,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嘉陵江上的雨夜。
但她又很快意识到,比起当年的境况,今日其实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彼时的公主还只能打着为母亲求医的旗号前往他地,如今却……已能在这一片土地上变更风云、执掌生死了。
而她何其有幸还能与公主同舟,见证她在今日的清点收获后,又要继续踏上新一段旅程。
她轻声反问:“可我的故事都已说给公主听完了怎么办?”
李清月一点没犹豫地答道:“没关系,以后会有新的故事的。”
……
在这雨雪之夜细数手中财富的,又何止是此地的主人呢。
泊汋城中一间寻常的屋舍中,坐在桌前的少年人也在数着自己手中的余财。
之前兜售吃食给围观唐军行动的高丽人,赚了一笔。
充当中介,将城中的狩猎所得贩售给唐军,赚了一笔。
包下一小块稻田,按照唐军所指示的那样耕作,也算赚了一笔。
协助姚元崇组织城中的草编队伍,拿到了一笔佣金。
将零散的唐军任务“承包”给城中有闲散时间的熟人,还有一点中介费收入。
再有……
平时不算还不要紧,这一算之下,明明安定公主才来了此地半年多,他竟然比之前多了这么多钱,这还是他又将家中房屋给重新修整了一番后的结余。
阿左不由咋舌,顿觉自己的生活好像当真是在无形之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阿娘,姚典签给我布置了一个很特别的任务,你说我要不要接?”
背景音里,混杂在风声雨声里的磨刀声微微一顿,“什么任务?”
“他让我将其中一部分种出的稻米以小袋分装(),在公主的封地内卖出去?()?[()]『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不多卖,也不能卖得便宜了,只需要让人知道这稻米的好处。”
“您说奇不奇怪,虽说此次请求种地的城中人大多与我相熟,要从他们手中再收来一部分也不难,转卖出去还能再得到一点进项。但要讲明白这新米的好处,完全可以由州府亲自出面,何必让我们来做呢?”
阿左的母亲有一会儿没答话,而后才重新出声,“或许是为了借着你告诉其他人,这种地之事,并没有什么遴选资格的说法,只需要敢做出一次尝试,敢付出一点钱币,就能得到一顿好米好饭吧。”
至于要不要做出这个选择,唐军没那么在乎,是他们这些曾经隶属于高丽的百姓,需要在乎自己的命运。
“对了,我也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她将手中磨完的那把刀插进了靴子侧面的皮套内,“我打算接受庞校尉的招揽,加入到她的近卫队中。”
阿左数钱的动作停住了一瞬。
他有些模糊地想起,唐军刚来到此地闹出些动静的时候,母亲还用一种漠不关心的语气说,让他不要去管外头发生的事情。
但现在,就连磨刀声中都少了一点麻木的节奏。
这变化……应当是一件好事对吧?
可有个问题出现了——
“那我吃什么?”
他不会做饭啊!阿娘跟着庞飞鸢去训练了,绝对是跟着唐军一起就餐的,但他算什么?
他算个编外人员,可没有这个待遇。
然而当母亲将目光扫到他身上来的时候,阿左的抗议又凝固在了脸上。
“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那个……”阿左快速转动着头脑,忽然朗声问道:“我说过几日天晴送别大都督的时候,您要一起去吗?”
阿左看到,在母亲那张依然有些苍白瘦削的脸上,隐约浮现出了一点笑容,“要去的。”
这位安定公主在此地带来这样多的改变,又怎能不去为她送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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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着相似对话的,或许并不仅有阿左一家而已。
当李清月抵达渡口,带着满船的货物即将登上回返长安之路的时候,她从船头往下看去,就看到了不少对她而言陌生又熟悉的面容。
说熟悉,是因为她在泊汋城中走过,跟其中的大多数人都有擦肩而过的相遇。
以她还算出众的记忆力,并不难留下一些印象。
而说陌生,是因为他们之中的大多数,还只是城中户籍账册上的一个名字,而不是真正意义上听从她调配的下属。
但或许,很快就是了。
……
他们上的大唐官话课里,当先学的就是那些最简单的用语。
所以当安定公主站在船头,朝着这些送行之人挥手之时,他们都能听懂这一句话。
她在用那满是朝气的声音朝着他们说:“各位,明年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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