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的温度骤然扑入冰冷的怀里,陆聿不适的皱了皱眉,姜念却冷的打了个哆嗦,眼睛无意识的缓缓睁开,看着暖黄的屋子,察觉到肩膀的外力,她虚弱的扭头看去,就见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掌握着她的肩。
姜念愣了一下,反应迟缓的将头转向另一面,抬起头看向侧坐在床边,半搂着她的陆聿,男人身上的衣服早已湿透,利落的短发上都是水珠,水珠沿着锋锐的眉峰滑向下颔。
他见姜念醒来,脸上闪过一抹不太自然的神色,另一只手拿起退烧药递给她:“你发烧了,先把药吃了,我明天带你去医院。”
怀里的温度烫的惊人,陆聿忍着心里怪异的感觉,抬眸看向半开的屋门。
姜念费劲的抬起手,可手抬到一半就没了力气,软绵绵的搭在被子上,她看了眼伸在眼前的手,头往前移了点,用舌尖卷过男人手指上捏着的药片。
舌尖被冰冷的温度凉了一下,还没缓过来,嘴里又被强烈的苦味充斥,姜念难受的皱眉:“好苦,水……”
陆聿怔住了。
滚烫的温度快速划过指尖,指腹上还残留着属于姜念的气息。
他抿紧薄唇,耳根迅速攀上红色。
听到姜念难受的要喝水,陆聿回过神,端起搪瓷缸递给她,姜念虚弱的说道:“我没力气。”
药片在嘴里迅速蔓延,苦涩的味道直冲喉咙。
在陆聿将搪瓷缸递到嘴边时,姜念低下头喝了好几l口,但嘴里还是有淡淡的苦味,不太舒服。
陆聿怕自己身上的凉气再过给姜念,也对当下两个人的相处感到别扭和不自在,于是在姜念喝完水后,扶着她又躺回床上,这才起身往外走。
“陆聿。”
姜念看着走到屋门口的身影,低声说道:“我想吃一颗奶糖。”
她咳嗽了两声,续道:“糖在柜子里。”
陆聿道:“嗯。”
他转过身打开柜子,柜子的角落里放着三颗奶糖,他拿了一颗走到窗边,垂眸看着虚弱无力的姜念,看着她因为高烧发红的脸颊和湿漉漉的睫毛,最后还是拨开糖纸递到她嘴边。
姜念将奶糖卷入口中,甜甜的味道瞬间盖住了嘴里的苦涩。
她又咳嗽了几l声,问道:“你怎么回来了?村子里的桥补修好了?”
陆聿把糖纸捏在手心,应道:“嗯。”
然后快速转过身走出屋子,给姜念关上屋门时说了一句:“我去熬点稀饭。”
屋门关上,姜念也闭上眼睛,脑子里一团乱糟糟的。
按照剧情不应该是救援两天的吗?
怎么一天时间就解决了?
想不通索性也就不想了,反正剧情现在都已经歪了,她也回不去,想再多也是自寻烦恼。
陆聿做了点稀饭,炒了一盘小青菜,又蒸了一碗鸡蛋羹,做好后端到姜念屋里,姜念吃过退烧药后比先前好些了,她虚弱的撑起身子靠坐在床
头,后背放着枕头,后脑勺抵在糊了一层报纸的土墙上。
饭菜的香味在屋里蔓延,姜念也的确有点饿了。
她接过陆聿端来的鸡蛋羹,用勺子挖了一点点吃进去,抬起头看向站在床边的陆聿,他身上穿的还是那身湿衣服,衣服贴在身上,勾勒出匀称的肌肉线条,垂在腿边的手臂看着紧实有力。
姜念赶紧垂下眼,本本分分的盯着碗里的鸡蛋羹,小声说:“你快回屋换一身干净的衣服,小心感冒了。”
陆聿道:“我没事。”
他身子骨硬,又在部队练出来了,大冬天光着膀子在雪地里训练都没事。
陆聿转身将炒的青菜和稀饭端到床头的小木桌子上:“你先吃着,我等会过来收。”
姜念“嗯”了一声。
等陆聿转身走出屋子后,她才松了一口气。
心里不停的默念:非礼勿视。
否则要是被陆聿发现她的小心思,以后两个人再单独相处,那可就尴尬死了。
姜念没吃多少,吃了一碗鸡蛋羹和几l口青菜就饱了,她又躺回床上,听着外面的雨声,不多会有脚步声从从外面进来,她转头看去,就见陆聿走进来。
他看了眼桌上的一碗稀饭和大半盘菜,眉峰微皱:“嫂嫂吃好了?”
姜念轻轻点头:“吃好了。”
陆聿:……
嫂嫂平时饭量就不大,吃的也不多,没想到生病后吃的更少。
这跟鸡吃食有什么区别?
陆聿看她脸色没有先前那么红了,心知是烧退下了。
“嫂嫂再睡会,等天亮了我带你去医院。”
姜念道:“嗯。”
她看着陆聿端起盘子和碗走出屋子,贴心的帮她关上屋门。
姜念又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差不多快中午了。
陆聿期间进来过两次,探了探她的额头,一直是温凉的,才没叫醒她。
姜念起来穿好衣服,洗漱后喝了点稀饭,就跟着陆聿去往医院。
大雨已经停了,现在下的是毛毛细雨,她穿了一件打着补丁的外套,撑着伞跟在陆聿身后,踩着他的脚印走,他的脚大,而且走过的地方都还好,不是淤泥成水滩的地方。
刚走出部队,姜念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和骂骂咧咧的声音。
“狗娘养的,害的我儿子摔断了腿,等我过去非打断你儿子的腿!”
“他娘的也不知道一个破书包有什么好抢的!”
这声音姜念再熟悉不过,是郑红。
她转头看向拿着布兜,脸色阴沉的郑红,闷着头踩着泥水坑跑着。
郑红也看见了走在前面的人,第一眼先看见的是姜念,斜眼哼了一声,本想着埋汰姜念几l句,又看到走在她前面的陆副团,于是还没说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姜念看出来了,眼里的嘲讽毫不遮掩。
欺软怕硬的贱骨头而已。
郑红没
理他们,抱着布兜跑的很快,裤腿上溅的都是泥巴点子。
陆聿只是看了眼郑红的背影便收回视线。
昨天下午的事他昨晚上就知道了,是团里的兵告诉他的,上一世宋向东因为发烧生病落下病根,以至于以后的身子骨都比较弱,这一世他为了避免宋向东再走老路子,就让朱俊提前送几l个孩子们回家。
只是没想到吕志军会和宋向东起冲突,原因是宋向东的书包。
陆聿想到昨天早上看见宋向东书包上的绣图,问了一嘴,宋向东告诉他是姜婶子绣的。
他从来不知道,嫂嫂还有这门手艺。
两人走在林荫小道上,前方有个大水坑,两边都是泥巴水,上面来来回回踏过许多脚印,姜念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布鞋,觉得要是从这里走过去,估计泥巴能把两只脚糊满。
她停下脚步,犹豫着先出哪只脚,眼前忽然蹲下一个人,陆聿声音低沉有力:“嫂嫂,我背你过去。”
姜念握紧雨伞的手把,小声道:“嗯。”
她忍住想要翘起的嘴角,觉得不用脏脚了,而且觉得陆聿真的太贴心了,等以后他娶媳妇了,她一定给他好好办一场婚礼。
办大的,办好的。
陆聿的衣服有些湿,也幸好姜念穿着一层外套,隔了一层潮气。
她趴在陆聿背上,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在男人起身时,她的视线也在一瞬间与地面拉开距离,也是第一次才发现,原来她平时看着地面的视角和陆聿齐平的视角是不一样的。
还挺高的。
一直走过这一长段泥泞的路,陆聿才将她放下,领着她去了医院。
还是上次的王主任给她检查的,王主任看见姜念时还愣了一下,笑道:“你咋又来了?”
姜念:……
当然是来看病了。
不然谁没事喜欢往医院跑?
陆聿道:“她昨晚发烧了,吃了一片退烧药。”
王主任点头,给姜念检查,又问哪里不舒服,王主任问一个,姜念答一个,到最后检查完,王主任开了个单子给陆聿:“她是淋雨导致的凉风入体,感冒发烧,嗓子红肿发炎,让她住院打两天点滴就差不多了。”
陆聿颔首:“嗯。”
王主任又道:“她是长期营养不良落下的病根,也导致身体弱,遇点冷就会生病,没事给她多补补,好好调养几l年就养好了。”
说完又看了眼姜念的额头,眉头上面那里有块很小的伤疤,不仔细看倒是看不出来。
陆聿道:“谢谢王主任。”
王主任朝外面喊:“蔡静,带这个病人去病房,给安排一个床位。”
“来了。”
穿着老式白褂的护士走进来,扎着两个小辫,右眼尾下有个小红痣,王主任愣了一下:“蔡静呢?”
孙莹笑道:“她吃饭去了,我顶她的班。”
王主任点头,朝姜念的方向努了努嘴:“带这个病人去病房
。”
然后把一张单子递给她。
孙莹接过单子,看了眼姜念,刚收回的视线下一刻又落在她身上。
没想到还会遇见她。
她看向姜念身后的男人,他和上次一样穿着军绿色的军装,垂眼看着地面,眉目清寒冷俊,手上捏着一张单子,手指修长好看,身上的气息较比上一次多了几l分凉薄。
孙莹平静的心忽然间猛地跳了几l下,再一次看见这个陌生的男人,她却觉得分外熟悉,好像似曾相识,但却很清楚她从来没见过他。
而与他相处最多的也只是在梦里而已。
从上次看见他后,她梦见在火车上与他面对面坐着,之后又梦见她去医院报道,他回到部队,梦里面好像是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她和这个人认识,他对她自我介绍,说他叫陆聿。
“你还愣着干啥?”
王主任见孙莹不动,抬头看她一眼。
孙莹回过神,脸有些红,赶紧低下头道:“这位女同志,你跟我来。”
姜念轻轻点头,走之前转头看了眼陆聿,正好与对方看过来的目光对上。
于是,她眼里的好奇和疑惑便毫无预兆的落入了陆聿眼里,男人眉峰几l不可察的皱了下,以为她还在想着撮合他和孙莹的事,声音不自觉冷了几l分:“嫂嫂,你先去病房,我去交钱。”
“哦。”
姜念低下头,跟着孙莹去了病房。
她的床位在中间,靠着窗户和门口的两张病床上住着人,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妇女,身边坐着十岁左右大孩子,应该是她女儿,另一个住着一个老太太,边上坐着中年男人,两人眉眼有几l分相似,大概是母子。
孙莹道:“你是这个床位。”
姜念说了声谢谢,坐在病床上,床尾的人没走,反而一直站在那,姜念好奇的抬起头,就听见孙莹小声问了她一句:“你是他嫂子吗?”
姜念:???
她抿了抿唇,点头:“嗯。”
孙莹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又问道:“他是不是叫陆聿?军区团部的副团长?”
姜念:???
好家伙,女主怎么知道的?
难不成她跑去部队专门打听了陆聿的消息?!
她现在可没心情撮合女主和男主的姻缘,剧情都崩的四分五裂了,她也回不去了,再说了,陆聿也没那个心思,她也不想再做一些吃力不讨好,又惹人烦的事。
姜念只点点头:“嗯。”
又出于正常人的反应,假装多嘴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的?”
孙莹犹豫了一下,外面正好传来一道声音:“孙护士——”
孙莹道:“我等会把药拿来给你打针。”
说完人就走了。
姜念收了心思,坐在床上望着窗户外面,这个时候的医院比乡下好一些,是砖房,窗户是绿色的木头,安了六片玻璃,玻璃的倒影上映着窗外面来回走过的人。
过了一会陆聿回来了,手里拿着两个包子和一个新床单,那种老款的粗布,他把包子放在桌上,对姜念说:“我把床铺一下。”
姜念明白他的意思,床位也不知道多少人躺过,上一个病人谁知道有什么病,上一次她住院时,陆聿也是买了床单给她铺好床位,走的时候把床单带着,现在床单还在她柜子里压着呢。
陆聿铺好床,姜念才脱鞋躺上去。
隔壁床位的老太太看见了,看着陆聿,笑道:“你对你媳妇可真好。”
陆聿:……
姜念:……
陆聿看了眼靠在床头的姜念,对老太太颔首:“应该的。”
姜念一瞬间抬起头,就见陆聿看着老太太,面对她看过去的目光也无动于衷。
姜念:???
陆聿买了个军绿色的水壶,去给她打水了,走的时候也没看她一眼。
病房里是老太太和隔壁床位妇女聊天的声音,姜念安静的坐在病床上,拿着陆聿给她买的包子,咬了一口就尝到了浓浓的肉香味。
老太太耸着鼻子闻了闻味,靠着病床门口的妇女也闻到了,几l乎病房里的人同一时间朝她看过来,眼里都能看到对肉香的馋味。
姜念:……
咬在嘴里的肉包子有些食不下咽,她装进布兜里,没再说话。
老太太说:“你男人对你真好,我看他穿的衣服,是不是当兵的?”
陆聿前面都承认了他们是夫妻关系,她也不好拆了陆聿的台,只能硬着头皮说:“嗯。”
那边的妇女也说:“你和你男人结婚几l年了?我看你们两都还小,生娃了吗?男娃女娃?”
姜念:……
她有些头疼,随便应付了几l句:“我们结婚四年了,还没孩子。”
老太太顿时来了八卦:“结婚四年了都没孩子?”
她看了眼姜念的肚子,嘴比脑子快,好奇的问了一句:“是你的问题还是你男人的问题?”
旁边的中年男人瞪了眼老太太,“娘,你能不能别老管人家的事?在家里这样,出来还这样,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老太太气的也瞪了她儿子一眼,对她儿子说的话也全然不在意,又问了姜念一遍,好像不问出结果就不罢休。
病房门口的妇女也看向姜念,脸上隐隐有些幸灾乐祸,她也是生不出儿子,连着生了三个女儿,这次好不容易又怀上了,结果还差点流产,她婆婆和丈夫都觉得肯定是男孩,所以才让她住院。
要不然她这辈子都来不起这个医院。
姜念觉得都是陆聿惹下的麻烦,他要是解释了他们两个关系,这会何至于被人打破砂锅问到底?
她靠在被子上,脸色有些恹恹,随便扯了个谎:“是我男人不行。”
刚走到病房外的陆聿倏然听见姜念的话,眉峰皱了皱,抿着唇拎着水壶走进病房。
顿时老太太和中年妇女的目光都齐刷刷的落在
陆聿身上,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可惜,就连中年男人也抬头看向他,眼里有些同情。()
陆聿眉峰紧皱,想到他刚走到病房外听见姜念说的那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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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男人不行。
姜念看见陆聿,心里咯噔一下,在他看过来的时候,嗖的一下低下脑袋,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陆聿看了眼脑袋耷拉的跟个鹌鹑一样的姜念,把水壶放在桌上,见她手里捏着布兜,便道:“肉包子凉了就不好吃了,还是趁热吃。”
姜念抿着唇,看着自己都快崩成竹竿的手指,忍着尴尬轻轻“嗯”了一声。
她发誓,以后绝对不在背后说陆聿的坏话了!
这么干坐着也尴尬,好在边上还有老太太和妇女在说话。
姜念取出肉包小口的吃着,始终没敢抬头看一眼站在床边的陆聿,只是眼睛时不时的瞟一眼,看向陆聿修长笔直的双腿,心里忍不住痛骂自己。
早知道说是她的问题了。
“咳咳——”
嗓子火辣辣的疼,食物咽过喉咙就疼的难受,还窜起痒意,就止不住的咳嗽了几l声,眼前伸来一只手,手里端着军绿色的壶盖子,里面装着热水,往上徐徐冒着热气。
陆聿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喝点水。”
“嗯。”
姜念小幅度的抬了下脑袋,伸手接过壶盖喝了一口,眼角的余光瞥见陆聿的目光望着窗户的方向,这才松了一口气,喝完就把壶盖递过去。
孙莹过来给姜念扎针,她看了眼站在病床边上的陆聿,有些心不在焉。
不明白为什么会在梦里梦见一个只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
“嘶——”
姜念忍痛抬起头,手背上的针眼往外冒血。
孙莹回过神才惊觉针头扎偏了,顿时吓了一跳:“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姜念本想说没事的,陆聿低且沉的声音蓦地从头顶传来,一并连孙莹手里的针也被他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