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会被发现的。
小李深低头想一想,忽然,灵光一现,他把虎纹外套的帽子盖住头。
大大的兜帽把他上半脸全遮住了。
他又往下拉,直到帽檐垂到他的鼻尖。
这样就不会被看见眼睛了。
*
孟泽曾经在这个快餐店打工半年多,他当了家教之后,越来越忙,就辞了这里的工作。
他每次经过,都要在曾经的玻璃前驻留。
今天,坐在他曾经位置的是一个穿虎纹小袄的小孩。
孟泽也不管坐在里面的人是谁,他双手插兜,站在这扇玻璃前。
*
小李深的眼角余光扫到有人站在外面。
他是姑姑的同学吗?他发现他了吗?
小李深把垂得更低,稍稍侧头,又不敢抬头,他观察那人。
见到那人露出的白衬衫一角。
再向下望。
这人的白色鞋子上画了一条鱼,是不是鲨鱼?是不是坏蛋?
这人为什么不走?姑姑的捉迷藏游戏输了吗?
*
冬日阳光晒着玻璃,孟泽双手插在口袋,玻璃折射出他的倒影,他其实看不清里面的虎纹小袄。
他旁若无人,伸出一手,轻轻贴上玻璃。
果然,被日光照那么就,玻璃也还是冷冰冰的。
*
小李深屏住呼吸。
这人的手为
() 什么要放在玻璃上?是不是要来抓他?这人真的是姑姑的同学吗?
小李深垂了垂头,又望着玻璃外的手掌。
这人的手瘦瘦的,没有肉。
见那人不走,小李深伸出手,猛然拍在玻璃上。
这一刻,一大一小的手掌搁在玻璃两边。
*
孟泽见到里面那只肉乎乎的小手。
他常常路过这里,唯一一个与他手贴手的,竟然是个小屁孩。
他低眼,贴近玻璃,想要把里面看得更清。
小孩戴了帽子,低着头,只露出红嘟嘟的小嘴巴。
也许是错觉,孟泽觉得这嘴巴有点像李明澜的轮廓。
孟泽撤回手,走了。
*
小李深呼出一口气,他完成了姑姑交代的任务,他没有被发现。
他把双手搁在桌上,突然,他翻开手掌。
他感觉到玻璃的冷,以及日光的暖。
真奇怪。
小李深托起腮,静静等待他的姑姑。
*
李明澜端着餐盘过来,见到儿子戴上帽子,竖起了两只虎耳朵。
她笑一笑:“深仔,是不是冷?冻着耳朵了吗?”
小李深抬起头,大帽子挡住他的视线,他用两只手顶开帽子:“姑姑,你说,不能让你的同学看见我的眼睛,我就藏起来。”
李明澜笑了:“游戏已经结束,我们赢了。”
小李深这才放心地掀开帽子。
吃完了午餐,李明澜知道儿子有睡午觉的习惯,抱起他:“深仔,我们回家了。”
出了门,起了风,李明澜又给儿子戴上帽子,自己也戴上了卫衣外套的大宽帽。
今天是周末,商场搞了一个儿童游乐场,在广场搭建了一个半室内场所,建了个蹦床,还有一个大大的沙箱。
小李深缩在李明澜的怀里,昏昏欲睡,听到小孩子的笑声,半掀眼皮,见到海报的汽车模型,他登时醒了:“姑姑,我要去玩。”
李明澜抱着他过去,再放下:“去吧。”
他跑着过去,加入孩子们的队列。
李明澜拍了拍自己的手臂,她要好好练一练,否则等孩子再长大些,她都抱不动了。
小李深踩在沙堆里,仿佛要跌倒。
李明澜紧张地想要往前去,一摆手,撞到一个人的背。
她向那个人道歉。
一转头,发现有另外一个人站到她的边上,她抚开帽檐,抬起眼。
和对方的视线撞了个正着,她瞪大眼睛。
相比起来,孟泽很冷静。
那天他在转角处看见李明澜,当他追上去,她没了踪影。
他知道那是李明澜,她化成灰他都认得。
李明澜回来了。
班级群里田滨说的,孟泽知道存在那个可能,书上也不是没有流产死亡的病例。
孟泽在心里回答田滨,同时是在和自己说话。
时间一年一年过去,李明澜杳无音讯,这几乎放大了田滨猜测中的可能性。
他等着,等她来告诉他,她没事,她还活着。
*
两人都没说话。
趁着这一个空档,李明澜扯紧帽子的绳子,假装两人不认识,就要走。
孟泽一把拽住她的手腕:“李明澜。”
仿佛是从天边传过来的呼唤,他很久没有叫过。
她很久没有听过。
“Hi,真是巧啊。”她露出大大的笑。
她和从前一样,束起长长的头发,长得永远都比实际年龄更小。
更没有形销骨立,相反,他觉得她容光焕发。
其实,李明澜急死了,她就怕小李深突然跑过来,那双眉目,简直就是孟泽的复刻版,凭孟泽的聪明,当然猜得出。
她急得只能扯帽子。
“你去了哪里?”五年来,孟泽问过无数次,但他反而不去寻找真正的答案。
“我高考落榜啦,随便找个学校混文凭,哈哈哈哈。”她故意发出爽朗的笑,眼睛溜向儿童游乐场。
小李深正看着汽车模型。
孟泽注意到她的眼神,跟着望过去。
李明澜心下一紧,问:“孟泽,你过得怎么样?生活愉不愉快?哈哈哈哈。”
“没你愉快,笑得也没你大声。”
她笑不出来了,她见到小李深爬出了沙箱,似乎就要奔向他的姑姑。
当年,她让哥哥转达给孟泽,孩子没了,二人再无瓜葛。
如果孟泽发现她生了他的孩子,他会气她当年不听他的话,还撒谎骗他,他估计不会善罢甘休。
况且,李深现在是她哥哥的孩子了。
速战速决,李明澜转身:“我要走了。”
但她的手还在他的掌心。
她又哈哈两下:“同学,能不能松一松?”
问了白问,孟泽抓得更紧了。
小李深迈着小腿,跑起来了。
李明澜的心几乎跳到嗓子眼,情急之下,她说:“你快点放开,不然一会儿我男朋友来了,很麻烦的。”
孟泽冷声轻问:“你、有、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