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和光神色逐渐凝重。
他拿下这卷已经年久泛黄的设计图,展开时即便已经腐烂,但手绘得精密的电路图依旧清晰。
它更像是草稿,电路设计被多次涂抹,空白处也被演算公式填满。
但显然,是两种笔迹,两种思路……两个设计者。
被提问的小机器人茫然,摇摇头:[电子数据只记录了这是一次联合设计,至于其他的……]
【查询失败,档案空白】
一直跟在晏归迟身边的小机器人也无法解释,它一遍遍尝试检索,一遍遍警告声响起。
郁和光按住了认真的小机器人:“再查询下去,你要短路了。晏归迟先生已经不在了,没有人可以修好你。”
“图纸,可以借给我吗?”
当小机器人爽快把图纸送给他,郁和光才知道,晏止戈为他录入的庄园权限不是“客人”,而是【主人】。
[按照权限代码,您拥有整座庄园,这里的一切都属于您,包括里面的所有生命形式。比如我和,呃,晏止戈先生。]
小机器人伸手努力画了个大圆,真诚问:[需要我替您打包吗?蝴蝶结?礼物盒?哦,如果您慷慨的愿意留给我一个电源接口,那就太好了。]
“……不,我没想要整个仓库。”
郁和光赶紧阻止,面对着仰头等待他“慷慨的施舍”的小机器人,忽然有种负罪感。
直到带着图纸离开,他还在疑惑:“原来晏止戈私下是这么慷慨的性格吗?”
个人AI:【?】
【未查询到对晏止戈首席的类似评价】
郁和光知道首席的津贴是天文数字,但直接把庄园权限对他开放……不担心他连夜扛着庄园跑路?
“白一芜说得对,确实是阳光下长大的。”
他抽了抽嘴角,忽然涌现担忧:“晏止戈一向这么好骗?”
“大概只有你会这么想。唐刀下的亡魂听见你这么说,冤得能再死一次。”
郁和光闻声转头,看见林沉麓抱臂斜倚在阴影里。
雨夜惊醒,林沉麓出门就听见郁和光与AI的对话。
她嗤笑从阴影里步出:“晏止戈都能与辛鸢打上几个来回,你竟然担心他会吃亏?”
“这算什么,关心则乱?”
郁和光:“……只是担心同伴犯蠢波及到我。”
林沉麓面无表情:“呵。”
【您拿走金库,他不会追;其他人想要拿,跑不掉。】
个人AI:【抢劫晏首席的死亡概率为:99.99%,成功概率:100%(特殊前提)】
除了郁和光之外全死了。
“恭喜郁和光,凭借一己之力把概率从100%降到99.99%。”
林沉麓挑眉回首:“开心吗?”
郁和光:……总觉得林话里有话。
“你不去睡?”他冷着
脸赶人,“明天开学返校,我可不想被医学院围起来问你为什么死了。”
林沉麓冷嗤:“如果不是某人半夜待客,我也不必这个时间醒。”
睡眠对她如悬丝,感受到恶意立刻惊醒。
她上下打量郁和光,了然:“白一芜?”
郁和光点头。
自从他把林沉麓从医学院“偷”出来,就一直追踪偷渡关键物进新地球的线路。
林沉麓曾在十年前还是孩童时,就指认自己的父母是邪神并手刃,她对混沌的感知力在追踪关键物上,同样发挥了可怖威力。
当维克多因为对灰色地带的陌生而断了线索时,是林沉麓的直觉接续上了线索,让郁和光一路追踪到了几个星舰港工作人员身上。
他在周围人震惊愤怒的眼神里掀翻了那几人,毫不犹豫一刀.插.进胸膛。周围人愤怒指责,怒骂溯游滥用权限,上传光脑的影像已经招来对郁和光的质疑声。
但下一刻,却见死亡的“人”融化了人皮,露出的内里竟然是混沌物!
实时新闻停滞一秒,所有质疑声齐刷刷消失。
郁和光从血泊尸骸中起身,还顺便指认了人群里一个上蹿下跳起哄的家伙。对方欲逃,被郁和光一刀钉死在墙上——果然,是另一个藏匿人群的混沌物。
他没有林沉麓的感知能力,但他有自己确认的方式。
当林沉麓神色复杂沉默许久,问他为什么敢相信她,不怕她判断出错吗?
如果那不是混沌物,众目睽睽之下杀人,即便是溯游首席也会引起争议。
可郁和光轻描淡写:“你不会出错,不是吗?”
“你发现了一件事,你知道自己是对的,于是就算所有人都不相信你,你也会坚持。”
他把林沉麓曾经给他的理由,还给了她。
林沉麓无声睁大眼,漆黑眼瞳里乱光晃动。
她注视着郁和光的背影,久久无法回神。
郁和光不知道的,是她那日没说完的后半句。
……你向人们大声疾呼想要示警,但没有人相信你。等灾难真的到来,人们死去,他们又开始憎恨你为什么不早说。
最初年幼时,刚被绑架林沉麓也曾试图向绑匪示警,但所得到的无一不是讥讽嘲弄。
于是她学会了沉默。
在沉默里,冷眼看着绑匪在爬出血泊向她伸出手求救,然后死去。
但当这个夏日,当林沉麓与郁和光追踪并杀死被混沌物顶替的人们,她忽然意识到:不会再有了。
那未曾说完的后半句话,不会有机会再出现了。
郁和光……
相信她。
真正跟随偷渡线追查关键物开始,郁和光惊愕意识到在他们没有察觉时,竟然已经有这么多混沌物取代新地球居民,扩张派在新地球插下的钉子,远比他们以为的还要多。
但这些混沌物都是【混沌科技】下的产物,并非林沉麓更擅长
的【邪神】。
林沉麓果决告知郁和光:想要斩草除根,需要白一芜。
——最了解恶人的是恶人,吞噬黑暗的,永远是更深的黑暗。
“他告诉你其余关键物的位置了吗?”
林沉麓问:“我们追查的结果里,不止你家公寓楼那一个关键物。”
郁和光沉稳:“有比关键物更好的方式。”
当他说起防护罩外的偷渡线路,林沉麓不由得侧首,她蹙眉问:“白一芜,舍得放弃偷渡线?”
“偷渡线不仅长生科技在用,包括白一芜在内的诸多勘探团和组织也在用。那是他的摇钱树,也是势力组成。”
林沉麓自己就在被绑架后,数次被偷渡到旧地球或地外。
“这正是我要说的。”
郁和光点点头,沉下脸:“在来见我之前,白一芜已经派了人去野外。”
“在我之前,白一芜见过其他人。”
他眉眼肃杀:“此人要么拥有更高的溯游权限,白一芜派人是遵循此人意志。要么,就是被他收买的叛徒。”
“林。”他垂眸问,“你说,溯游被渗透的可能性有多大?”
“被白一芜这样的暴徒悍匪?”
林沉麓呵笑一声:“那就要看你训狗的能力有多强了。”
“为什么不亲自去问白一芜呢?”
暴雨滂沱。
推开门,街角停尸房的走廊里一片安静,只有隐约欢呼声从更深处传来。
滴答,滴答……
水顺着衣角滴落地面,阴影里有人形在潜伏。
一排排尸体安静停放在冷冻格中,只有机器人在整理解剖台。值守法医正带着全息设备在虚拟现场看游戏比赛,他激动得手舞足蹈,时不时爆出一句怒骂。
突然间,他后背一凉,肩膀刺痛。看不见的恐惧摄住他,恐怖猜测一团又一团在他脑海里炸开,他手忙脚乱想要摘掉全息眼镜。
却先被人扯掉了眼镜。
突如其来的亮光刺得他流眼泪,模糊中他努力抬头看,面色惨白的青年抓住他肩膀猛地掼向墙壁。
法医吃痛,青年冷笑。
“我知道你手边有报警按钮,但我有我的规矩。出声喊人会死,求助会死,逃跑会死,听从我是你唯一的生路——听清楚了吗?”
法医疯狂点头。
青年喘了口气,仰身向后,脱力砸进椅子上。
“现在,帮我处理伤口。”
他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虚弱却气势惊人,抛过去一盒药:“用这个。”
法医手忙脚乱接住,抬起头看见青年仰头依在椅背上,半阖着眼脸色惨白如纸,虚弱得像是下一秒就会滑落地面。
他犹豫了一下,被青年吓怕了还是乖乖上前。
一扯开外套,包裹青年腰腹和肩膀的绷带几乎已经被血渗透,伤势严重。
但是……呃。法医表情卡顿一瞬成空白。
这么凶的家伙,怎么绷带系的是蝴蝶结??
白一芜掀了掀眼看他,喉咙里挤出单音:“嗯?”
法医一抖,不敢再怠慢赶紧着手。
血腥气顷刻间弥漫整个停尸房。
除了手术刀和针线穿透皮肉声,白一芜的呼吸虚弱到听不见。
法医全神贯注缝合伤口,冷不丁身后一声怒喝。
“团长!您怎么了?”
他吓得手一抖,手术针差点掉进打开的腹腔里。
“啧,闭嘴。”
白一芜朝大门方向瞪了一眼:“想我死?”
他沙哑虚弱的声音比濒死狗崽大不了多少,但毫不费力镇压住黑压压一群壮汉。
小山一样的壮汉走过来地面都在颤抖,往白一芜身边一蹲,壮硕肌肉块委屈得像个大熊玩偶。
“您这是?”他小小声,小心翼翼问。
“遇到疯狗了。”
冷白的手术灯下,白一芜向后一仰头闭眼。苍白的俊秀面庞沾着血,虚弱,却妖冶艳丽。
“另一条。”
法医战战兢兢,边听着这伙暴徒与BOSS交谈,边心惊肉跳——‘卧槽这是我能听的吗?’‘我擦这也行??’‘这都让我听见了该不会灭口吧!’
内心疯狂震动,在应该能活和完了肯定要死之间反复横跳。
“……防护罩外的溯游属员遭遇原生野兽袭击,长生科技的布线埋伏,还有入夜后零下百度的极地气温和有毒熔岩地区。”
壮汉挠了挠头,愁眉不展:“诶呦,这帮小家伙是专门去自杀的吗?”
白一芜凶狠一巴掌拍在壮汉头顶:“没问你怎么想,问你他们还活着吗!”
“尤其里面金头发那个。”
尤金和孟白屿也参与了防护罩外的任务。
白一芜敢肯定,这两个要是死了,他下次再回首都会被两首席追杀合剿。
“活着呢。”
壮汉点头,忍不住诉苦:“团长,这是我们今年接的最艰难的任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