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也奚寻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了他俩。
秦安安坐在屋里,一直在无声地掉眼泪。
她天赋差,很晚才筑基,容貌虽也年轻了许多,却藏不住眼尾的细纹。
此时也不知哭了多久,眼睛肿得厉害,鼻尖更是被擦得通红。
林也奚一眼瞧见,心疼得厉害:“安安姐,莫要哭坏了眼睛。”
修士的身体也不是铁打的,尤其是五感勾连心神,若是伤到了根子里,药石无医。
秦安安不敢看她,只哑着嗓子道:“对不起。”
林也奚忙道:“那时你们都被侵染了,不受自己控制,何来道歉一说。”
她将天道和畛域这些一一说给秦安安听。
秦安安听得认真,最后还是道:“我到底是萌生了那样的心思,才后伤害了你。”
她想到这里,便自责得厉害。
同样埋进被子里放声大哭的白灿灿也是如此。
他们知道自己当时受了“蛊惑”,可也的的确确萌生了那般心思。
秦安安也好白灿灿也罢,他们和林也奚相依为命十多年,早已是家人一般的存在,可这样亲密的关系,竟会生出那样邪恶的念头——这是他们无法接受的,甚至无法再相信自己。
() 明明那样爱她。()
怎么会自私到想要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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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每想到这个,秦安安和白灿灿只觉寒毛倒竖,生出了强烈的自我质疑和自我厌弃感。
林也奚凝神道:“安安姐,你随我来。”
她带着秦安安去了白灿灿的屋子,白灿灿躲在被子里,把自己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圆球。
林也奚也没强迫着让他出来,而是同他们认真说道:“这事很正常,你们莫要陷进去。”
她继续道:“人心本就是复杂的,谁都会有恶念升起,哪有什么极善之人?自私是本能,是刻在每个人基因……嗯,我是说灵魂上的,这是与生俱来的,和这身皮囊一般,都是生下就有的。
“不必因为看到这些念头而过度自责,也没必要去抗拒它们的存在……每个人都有邪恶的一面,可这不意味着我们会去作恶。
“况且,何为人?抹杀天性就不是人了,无论这天性是善还是恶!
“我觉得人最重要的是‘选择’,可在畛域中,你们是被剥夺了选择权。既无法选择,又谈何对错?”
破天剑上发生的一切,沈让尘都听在耳中看在眼里。
林也奚宽慰秦安安和白灿灿的话,全都一字不漏地落在了他心里。
沈让尘怔了好会儿,嘴角才溢出一个几不可察的笑容。
初见那美丽的识海,他以为她是生来澄澈,是无知者的纯净。
如今听了她这一番话……
沈让尘才明白,这是生而知之的纯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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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白色巨船足足行驶了七天七夜,才驶出了荒芜的乾坤宗。
林也奚一直在甲板上盯着,她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子。
经过这么多天,大家都恢复了身体和精神,此时都站在甲板上,张望着外头的光景。
太安静了,这七天七夜他们像行驶在无边无际的荒海上,无风亦无浪,好像被整个世界遗弃了一般,听不到任何声音。
“出来了。”白灿灿小声道。
所有人都看到了,林也奚的修为高,看得更远更清晰。
雪白色巨船驶出了庞大的阴霾,进入了更加深沉的黑夜。
天上有一轮灰白色月亮,本该散落着星辰的地方有一道道抖动的黑色丝线,它们是极致的黑,难以形容的黑,仿佛能吞噬所有光一般,让人心生恐惧的黑。
空气中飘散着一些类似于柳絮的棉状物,破天剑上的透明护盾将其隔绝在外,众人却依旧感受到了那“柳絮”的压迫感。
太多了,太密了,让人透不过气。
这是什么?
每个人心底都生出这个疑问。
沈让尘并未走出船舱,只是给林也奚传音入密道:“那是逸散的天道。”
林也奚屏住了呼吸,道:“这……这怎会……”
沈让尘:“四十七星恐怕没剩几人了。”
天塌了。
() 天道崩落。
四十七星扛起了一条条天道,竭力撑起了崩落的天道。
然而,区区五百年而已,那些曾经位于巅峰的化天境大能,一个个陷落,他们承下的天道逸散而出,充斥在天地间。
这些“柳絮”落在人身上,要么爆体而亡要么腐烂成泥。
如此密密麻麻的降落,难以想象下方是什么景象。
这便是外面的世界?
外面还有世界吗?
破天行驶的这七天七夜,大家都隐隐期待着远离荒芜的乾坤宗,期待外面的世界能好一些,哪怕只好一些。
如今他们出来了,看到了更糟糕的世界。
黑色柳絮密密麻麻,它们极轻极软,可若是细看,又好像一条条蠕动的幼虫,随时会膨胀、胀大,而后吞噬眼前的一切。
破天剑上撑起的护盾隔开了他们。
这艘白色的巨船如同潜入深海的一道光。
光是照不到海底的。
他们能走出这片深海吗?
本以为七天七夜是结束,没想到竟是噩梦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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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黑色柳絮中,一身青衣的季燕北无遮无拦地立于其中。
面对这稍稍触碰就会被侵染成怪物的“柳絮”,季燕北毫发无伤。
不止如此,甚至在他迈开步子时,那些“柳絮”像受到惊吓一般,纷纷向后退去,惊恐地让出了位置。
季燕北眉峰蹙了蹙。
他感应到了林也奚,可是却没办法看清她的位置。
有什么东西隔绝了他。
乾坤宗陷落,宋万鹤殒命,“伪善”逸散而出。
是谁在遮挡着林也奚?
季燕北忽地抬头,看到了天空中的雪白巨船。
他立刻感应到了天道的气息。
那是极其陌生的一条天道,他从未遇到过。
四十九条天道中……
尚未出世的仅有一条。
“疾病”竟一直躲在乾坤宗中。
季燕北瞬间认出了那是谁。
他眯起眼睛,并不想打草惊蛇。
焚天依旧在季燕北的识海中。
此时的他缩得比那柳絮还要小三分,他颤颤巍巍地看着面前的刀光血影,只觉自己该死个千次百次万万次。
要了命了。
这世界怎么了。
不过区区五百年而已,怎么成这副模样了!
他不想夺舍了,他想死。
这世道,死了比活着强。
季燕北忽然道:“你去告诉师姐,我在悬崖下等她。”
焚天:“???”
他只觉身上一轻,整个人飞了出去。
一抹残魂也会被那黑色柳絮盯上,它们疯涌而至,却又在感受到那浓郁血色后,逃匿而去。
焚天起初是吓死了,而后又有点洋洋得意。
好家伙,老子这么牛的吗。
咳咳,牛的是季小……啊呸呸,是“杀戮”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