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过去,大势已定,朝臣永远是最懂风向的一群人,三日之前他们还在批判太子不够仁义、不够端厚,更有老臣倚老卖老、借机生事,妄图替先帝“磨砺”太子。
而今,太子登基,朝堂之风立刻掉转风向,那位苏卿老臣更是直接在家吓得生了大病,连床都下不了,眼看着就要一命呜呼,病中却还在担忧自己家小会被新帝问罪。
但事实上,新帝对此一无所知,周嘉这会儿很忙,倒不是忙于朝政,而是……推平摘星楼。
他已经决定,大盛朝再也不设国师之位,写进祖训之中,任何后代都不得违抗。
“陈府尹,还好吗?”
闻叙点了点头,有春舟照顾,只剩毒没解了:“不问问另一个人好不好吗?”
“不问。”周嘉摇头,“你准备放过母后和陆家了吗?”
闻叙沉默片刻,道:“她应该过得不太好吧?”
周嘉暗叹一声,随即点了点头:“那日之后,母后就疯疯癫癫的,她手指还未长好,又再次碎裂受伤,一旦有宫人仔细侍奉她、照顾她,她就痛得浑身难受、抽搐不停,后两日好不容易好转一些,她迫不及待地换上太后朝服,立刻就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闻叙:“……这可不是我做的。”
“我知道,这是母后遗弃你、追杀你的报应。”出宫之前,他去看过母后,醒来后她连锦衣都穿不了,华服宫殿、权势地位、玉盘珍馐,母后想要的东西都加不得身,但凡享受到一丝,都会转化为病痛落在身体之上。
对于母后而言,这就是天底下最恶毒的诅咒了。
“你恨她吗?”
闻叙抬头,看着摘星楼的牌匾砸在地上,蒙上尘垢:“不恨,但她应该极为恨我。”
周嘉的话却很令人意外:“不,恰恰相反,她现在最恨的人,是我,她在宫中大喊,若不是我,她就不会丢弃你,若不是我当了新帝,她就不用受此等苦楚,可哪怕她浑身疼痛,也不愿意脱下身上的朝服。”
闻叙明白了:“我不会再对她出手,至于陆家,陆老太爷几番来诚意楼找我,就麻烦你将他劝回去了。”
周嘉也明白了:“好。”
两人之间的气氛,忽然就陷入了沉默。事实上,闻叙之所以会亲自来看摘星楼的毁楼过程,并不是为了跟周嘉说这些话,而是他们发现……蓝桥有些死不透。
这事最开始是陈最发现的,他对这些最为敏锐。
蓝桥的修为不高,也非常贪生怕死,有一些保命手段不足为奇,但他的丹田都被闻叙直接废掉了,人也衰老反噬得不像话,可……就是死不掉。
就像有人用万年老参硬生生吊着他的性命一样,三人合计一番,思来想去这最后一口气,或许是落在这摘星楼上,故此闻叙才特意亲自来监督。
却是没想到,整个摘星楼夷为平地之后,平地之下居然还有一座倒置的摘星楼。闻叙将蓝桥从牢笼里拎出来,却发现
蓝桥身上的气息带着粘稠的恐惧,似乎整个人都在抵触、抗拒接近摘星楼。
“看来,你们国师一脉,还隐藏了一些小秘密啊。”
不过如此一来,才算是合情合理了。闻叙身在其中,自然以自身的仇恨为出发点,皇帝罪大恶极、皇后不遑多让,这两个国师更是他的头号敌人,但仅仅只是如此、仅仅祸及数人,哪怕他是帝皇命格,天道何至于动这么大的手笔?
总不可能是看老皇帝不顺眼,非要将他弄走扶个新帝上去吧,平心而论,老皇帝治国治得不差,但以老皇帝对修行和长生的执着,他应该没多大心思在治国之上,倒更像是在刻意努力当一个好皇帝一样。
“上次你说,你们与大盛国运气机相连,到底是怎么个相连法啊?”
蓝桥呜呜咽咽地说不出来完整话,但很显然,肯定不是什么好词。
“兄长,你觉得如今的大盛朝如何?”
他又叫我兄长诶,周嘉立刻精神一振奋:“应当还算是安居乐业、四海太平吧,只是近几年天灾人祸不断,哪怕是最富庶的江南之地,也不比从前了。”
特别是近两年,每至夏日两河流域就会发大水,南方大水,北方却大旱,哪怕国库还算充盈,也抵不住频发的灾害,蓝桥从前每次都说会遇难成祥,如今想来,怕是诓骗之词。
“难怪,我瞧着也没九年前热闹了。”
闻叙将手中的蓝桥丢下,直接取了一把旁边侍卫的铁剑,“排除一切的可能,如果治国没有问题,那么问题就绝对出在其他地方了。”
什么地方?
“轰隆——”一声巨响,闻叙提剑直接将地面之下的摘星楼劈成了两半,任凭是什么样巧妙的阵法机扩,只要蛮力足够强,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整个地下的横截面在烟尘散去之后显露出来,闻叙原本没察觉到,现在倒是有些庆幸,自己刚才那一剑收了劲:“原来,是这么个气机相连啊。”
“这一幕,真该叫那位先帝来瞧瞧。”
瞧瞧什么?自然是瞧怎么引狼入室、与虎谋皮、被人耍得团团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