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安披星戴月回到家里,正遇上父亲办完公务从军区回来。
父子相遇,张口多是敌对关系。
顾父觉得儿子整天吊儿郎当,十八的人了还没个定型,顾承安招惹不起父亲,这会儿乖乖任他数落。
态度是不错的,改是不可能改的。
等挨了一通训,和父亲各自回屋的顾承安突然开口:“爸,最近咱们院搬来不少新来的啊。”
“是不少,调防来的,还有升职上来分房的。”顾康成目光锐利,盯着儿子问他,“你怎么突然提这个?”
“那…”现在住在原先二旅旅长家的房子的人是谁。
顾承安停顿片刻,又将这话咽了下去,摇摇头转身回屋了。
那人都不告诉自己姓名,他才不上赶着打听,不然显得他好像多想知道似的。
顾承安在家属院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全然不知道他早就是随军家属们口中的香饽饽。
顾家家世好,顾承安身材高大又英俊,他还是家中独子,自然不少人盼着将这人归到自家当女婿。
奈何半路杀出个苏咬金,多可惜啊。
此时,“苏咬金”正在屋里兴奋地听着磁带。
《月亮代表我的心》的磁带在收音机里转动,苏茵坐在床上,蓝白格子睡衣松松地贴着肌肤,一袭乌黑油亮的头发如瀑布泄下,荧白纤细的手指点点敲着凉席,伴着幽幽歌声,她抬头望了望天。
圆盘高悬,月色朦胧,真美。
眼见着孙女天天窝在家里,苏家老爷子老太太坐不住了,让苏茵多出去转转。
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苏茵立马将磁带从收音机中取出去,手忙脚乱塞进自己的枕头里放好,再将收音机回归原位,这才开了门。
“茵茵,多出去玩儿,你们小年轻哪能天天在家歇着。”
苏茵心虚地应下,只在心里嘀咕,自己在屋里听靡靡之音其实比玩还有意思,可是这话她不能说。
爷爷肯定会批判这样的歌曲不健康,不利于思想进步。
带上门,苏茵又陪爷爷奶奶出门转转。
苏老爷子经历过大大小小的战役,在军区也遇到过好些曾经在战场上并肩战斗的战友,不是和那人的父亲见过,就是和这人打过一场仗,在家属院里和谁都能唠两句。
家属院里随军家属有工作的不多,不少都等着军区厂办安排工作,平时除了做家务就爱闲聊,最近一个月,院里来了好几户新人,怎么也得多闲扯几句。
苏茵表面柔柔弱弱的,内心小想法不少,她就不太爱和七大姑八大姨聊天,看着特别乖巧地听着长辈们说话,实则已经神游太虚。
和她有同样想法的大有人在。
她人乖乖坐着的时候,漂亮的杏眼就在走神,四处瞧瞧看看,甚至能盯着对面槐树的树叶发呆。
等一个愣神收回视线,却发觉旁边有个短发姑娘正看着自己。
两人视线碰上,苏茵冲她友好地笑了笑。
李念君对这个陌生的姑娘比划了往外的手势,顷刻间就又到了对面,对苏家长辈问号,最后邀请苏茵去玩。
苏老爷子一听这话高兴,孙女就该和年轻人处:“茵茵快去,多交点朋友。”
苏茵跟着李念君往外走的时候,好奇地打量她:“李念君同志,你怎么知道我想走啊?”
“因为我也想走。”李念君一个眼神就看出来了,对面的姑娘也想溜了。
和同龄人相处确实不一样,苏茵跟着她四处转,还去军区外面溜达,苏茵请新朋友吃了冰棍,李念君请她吃了糖。
“以后你在这儿放心,我罩着你!”李念君性子直,对朋友一向是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今天和苏茵初相识便觉得这人不错,是可以交朋友的。
苏茵含着冰棍点头,她摸了摸自己的麻花辫,还有些眼馋李念君的短发,念叨着:“这样洗头发很方便吧,我也想要不要剪短了。”
“千万不要,我觉得你编辫子特别好看!”李念君带着苏茵往回走,提起准备给她介绍的朋友,“她叫何松玲,很不错一姑娘,你们肯定也处得来。”
“好啊。”
两人走到何家,李念君轻车熟路和何母打了招呼,带着李念君去找人。
何松玲面对新朋友有些拘谨害羞,苏茵主动和她打了招呼,李念君又揽着二人玩儿,这才渐渐熟络起来。
在何松玲屋里看了她新买的头绳,李念君问她:“松玲,你哥和胡立彬他们呢?怎么你家这么安静。”
今天一整天,她在家属院里都没见着那帮人的身影。
“我哥他们出去了,说是去打靶,打完靶看电影。”
何松玲想起什么,又好奇地盯着苏茵看了一眼,看得苏茵摸了摸自己的脸,以为沾上东西了。
“怎么这么看着我?”
何松玲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低声问:“苏茵姐,你会和顾大哥结婚哇?”
李念君听到这话也来劲,身子忙往前探:“不都说你们是娃娃亲嘛。”
苏茵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爷爷定的,不过我不想嫁给一个陌生人。”
“说得好!”李念君恨不得为她鼓掌,“包办婚姻要不得!苏茵同志,你真有勇气!”
为了庆祝这份勇气和觉悟,李念君提议三人去看电影。
去的是何松平早上出门提起的红旗电影院。
三人买到了播放过数次的革命电影的最后几张票,此时距离电影开场已经只剩一分钟了。
李念君开路,带着二人摸黑进了电影院,这会儿好位置都没了,早被早到的人们先占领,甚至没了连座,只有三四个位置见缝插针般剩着。
李念君安顿好二人的位置,再给自己挑了个座,三人坐在三个地方,难免有些遗憾。
可等电影开始,没人在意这份遗憾,都聚精会神盯着荧幕。
……
电影过半,顾承安看得无聊,这电影他已经看了数次,许多台词都能背了,正百无聊赖之际,左右张望一下,突然察觉出什么不对劲。
他猛地朝左边看去,就见着自己斜对面的过道坐着一个熟悉的人。
荧幕上正上演激烈的战斗,顾承安却没了兴趣,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对面的姑娘。
片刻后,他刚起身就被身旁的胡立彬拽住。
胡立彬低声问:“你干嘛去啊?”
“出去一趟,你们看吧,不用管我。”
砰砰砰的枪声响彻电影院,苏茵看得聚精会神,虽说这电影她也看过,可每次只要走进电影院仍会觉得心潮澎湃。
只是,自己的衣袖怎么被人拽了拽。
她抬眸望去,在满室黑暗中认出了熟悉的轮廓,略带惊讶地看着他,低声道:“你怎么…”
她也不知道这人叫什么,看到他的第一反应便想起了磁带。
顾承安冲她比划,手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苏茵立马心领神会,不能打扰别人。
可是这人也不能打扰自己吧,苏茵原本以为这是熟人打个招呼,接着她就继续看电影,谁知道,这人竟然拽拽自己衣袖,示意她出去。
苏茵迟疑地盯着他,最后被男人拉着胳膊往外带,动作倒不重,可苏茵只觉得莫名。
“你怎么也在这儿啊?”
从昏暗的放映室出来,苏茵乍见明媚阳光,杏眼微眯,转瞬,面前的男人便站在自己正前方,遮挡了阳光。
她这才适应了突然的明亮,回他一句:“我和朋友来看电影。”
顾承安笑笑:“这电影你以前看过吗?”
“看过几次。”
“那不就得了,看过那么多次没意思了。”顾承安提议,“要不要去玩儿别的。”
苏茵摇头拒绝:“不了,我还是回去吧。”
她心想,自己怎么就跟着这人出来了。
“喂。”顾承安抬手拽了拽她的麻花辫,话一出口又觉得确实不好听,见这姑娘回头,他又问,“你到底叫什么?我也不想回回都叫你喂。”
苏茵抿着唇,抬眸看他,带着几分审视,总觉得这人有些凶:“我也不知道你叫什么啊。”
其实两人都是公平的,互相都不知道。
顾承安显得特别大方,张嘴就是一句:“这还不简单,我叫顾承安。”
顾承安?
苏茵猛地抬头朝他看去,平静清澈的眼眸瞬间泛起涟漪…
这不是爷爷当年给自己定的娃娃亲对象的名字嘛?
“怎么,你认识我?”顾承安的大名确实响彻家属院,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不,不认识。”苏茵咽了咽口水,突然就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翻涌。
这下再打量,便发觉这人真是高大,比自己高上许多,脸上的伤也淡了些。
细细看来,他似乎与顾叔叔顾爷爷有些相似,
尤其是浓眉大眼,很是英挺。()
“行,走吧,电影看腻了,走去吃糖葫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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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茵稀里糊涂坐上了顾承安的二八杠后座,和煦的微风拂过她的脸颊,她闹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这么和娃娃亲对象认识了。
甚至还一起听过靡靡之音。
顾承安载她去买了据说全京市最好吃的糖葫芦,苏茵因为知道这人是爷爷老战友的孙子,防备心一降再降,既然来都来了,便安心吃起糖葫芦。
“你到底叫什么,还没跟我说。”顾承安几口解决掉一根糖葫芦,转头一看,这姑娘正在吃第二颗,吃得真是秀气斯文,那小嘴轻轻咀嚼,跟只兔子似的。
这家糖葫芦确实好吃,山楂又大又酸甜,苏茵细细品味着,听到顾承安的问话,突然就不知道怎么开口。
现在告诉他自己的名字,两人怕不是都要愣在原地。
而且他听说了,顾承安也不愿意接受娃娃亲,甚至可以说是抗拒。
前天夜里,她去找父母的时候听到他们的对话,母亲就说起听来的传闻,顾承安排斥包办婚姻。
再看看眼前的人,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苏茵心里倒是认可,包办婚姻要不得。
这样的窘境还是第一次遇见,我叫苏茵这四个字是怎么也说不出口,她摇了摇头,选择回避。
“嚯,还保密!”顾承安发现这人不愿意开口的时候还真是撬不开嘴,“行吧,就叫你兔子,吃个东西跟兔子似的。”
苏茵皱着眉头瞪他一眼,用眼神控诉她,你才是兔子!
可想想这人的体格,她没有真的说出来,算了,忍了。
坐在二八杠上回电影院时,苏茵又听顾承安问起磁带:“你觉得月亮代表我的心好听吗?”
“好听!”苏茵说到磁带,说到靡靡之音有些兴奋,“特别好听。”
“那我可以多借你几天。”
“真的啊?”苏茵一时激动拉了拉他的衣裳,等反应过来又收回手,“你真是个好人。”
慢悠悠蹬着二八杠的顾承安笑了,第一次听到如此真诚又滑稽的评价。
真挺有意思的。
过了半个月,顾承安脸上的伤彻底好了,没留疤,没影响他一张俊脸。
钱静芳这才放下心来。
不过,伤一好,顾承安再也找不到理由推辞,只能认命般跟着爷爷和苏家人见面。
苏家人来京市安定接近月余,正好在国营饭店请顾家吃饭,也是感谢顾家人这段时间的照顾。
拎了瓶特曲和铁观音,再拎了一网兜国光苹果和一斤桃酥一斤鸡蛋糕,顾承安认真的时候还是能表现的。
此刻就是个看起来高大帅气的年轻男人,精气神足,又透着股机灵劲儿。
苏老爷子看得满意,感慨老战友的孙子一表人才,听得顾老爷子连连摆手。
“这小子夸不得,不然尾巴能翘到天上去。”
苏茵在二楼听着楼下的动静,知
() 道一家人已经离开,这才放心。
自己的娃娃亲对象要和自己家里人见面,她一颗心怦怦跳,却不敢跟过去,只找了个肚子疼的借口待在家里。
想象着自己和顾承安见面,想象着他诧异的神色,苏茵只觉得不好意思。
这算什么事儿啊!
她躺在床上翻了个身,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只盼着母亲能把事情解决了。
饭后,两家人一块儿往回走,顾母和苏母落在后方,互相交换了意见,彼此暗示两句都很满意。
回家后,钱静芳让儿子放心:“你不愿意就算了,我跟苏茵母亲打听过了,她们家除了老爷子也想算了。”
苏茵回家后听闻母亲是同样的话,顾承安也不愿意,现在双方都反对包办婚姻,只要说服两个老爷子就行了。
当天夜里,心情大好的顾承安来找兔子同志,苏茵一听到动静便开了窗户,想着这人肯定是来拿磁带的,便揣着月亮代表我的心下楼了。
“给,谢谢你的磁带。”苏茵浸润在月光下,伸手还磁带。
顾承安接过磁带,感受到上面温热的余温,指腹摩挲着问她:“你听够了?要不要再借你。”
苏茵欲言又止,总觉得面对顾承安有些心虚,可又忍不住馋这盘磁带。
她点点头:“你不听吗?”
“我听过挺多回了。”
顾承安大方地借出磁带,告诉他自己已经反抗了包办婚姻,现在娃娃亲对象也不愿意,是大好事。
又问她,你呢?
苏茵听到这话更加心慌,胡乱点了点头:“我,我也是,坚决反对包办婚姻。”
顾承安满意地敛眸:“是该这样,就该自由恋爱,反对包办婚姻。”
苏茵心里直打鼓,这会儿面对顾承安更是不知道什么情绪,总觉得不好面对他似的。
既然磁带不用还,她忙伸手从他手里拿走磁带,同人告辞:“那我先回去了啊,再见。”
顾承安看着这姑娘一溜烟又跑没影了,抬手摸了摸自己脸,难不成自己真的很吓人?
——
家属院里,何松平几人找顾承安要磁带听,得知他把月亮代表我的心借给别人了,不由得诧异。
“给谁了?承慧?”
也就只有这一个可能,没有第二个人选。
不过顾承安以前也不会让堂妹借回去听,主要是顾承慧做事毛手毛脚的,一个不小心被她父母发现了,顾承安的磁带就要被没收,到时候还会传到爷爷耳朵里,后果不堪设想…
是以,他都是让承慧跟着自己一块儿听,外借,坚决不行。
顾承安听着兄弟们的猜测摇头:“别瞎猜了,有往事只能回味听就不错了。”
胡立彬哀嚎:“哎,想月亮啊,谁借走了,快还回来!”
顾承安懒得搭理他,不过自己还是抽空去了那栋二层小楼,嗯,主要是想看看自己的磁带。
昨天夜里,母亲再
次带来好消息,说是已经说动了老爷子松口,不勉强两个孩子。苏家那边也是这个意思,这两天应该就能解除娃娃亲。
想到这事儿,顾承安的步伐都轻快了些。
苏茵刚和李念君何松玲逛完回来,三人分别后各自回家。她刚走到家附近就见到顾承安站在后院墙边,一副要大显身手的样子。
“顾承安同志。”苏茵忙叫住他,“你找我拿磁带吗?”
顾承安回头一看,兔子同志穿着一年白色碎花连衣裙,如同伴着清风盛开的栀子花,两条麻花辫乖顺地搭在肩头,看向自己时,眉眼盈盈,说话也轻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