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及第一王朝在后期的历史,在考古学界当中也是一片未能彻底探明的迷雾。
石板上记录了尼罗河水的涨落,记录了伴随着太阳一起升起的星星,却无法将所有的信息都一起准确地带到遥远的未来。
法老们的统治时长往往在数年到几十年不等,现代人在进行考古的时候,往往需要依靠金字塔和陵寝之类的物理证据,以及包括但不限于木乃伊在内的实证,通过碳14测定法这类的手段来敲定具体的时间。
也就是说,至少要有尸体。
塞尔温没有留下尸体,也没有留下自己的名字。说到底,他甚至不能算是本地人,只是随着龙的迁徙曾经在这片地区生活过一段时间,或许当年租借龙的大商人知道他曾经来自什么地方,但随着对方的寿命走到尾声,这些细枝末节的内容最终都将淹没在命运的泥沙里。
属于人类的部分和龙的部分此消彼长,最终达成了初步的动态平衡。
毕竟是要将异物镶嵌进原本的结构当中,伊西斯他们原本以为这将是一个非常漫长且痛苦的过程,没想到塞尔温的适应速度却非常快,到了连他们都感到有些惊讶的程度。
等到塞尔温醒来的时候,尼罗河早已恢复了平静。
人们喜悦的情绪从遥远的河岸边一直泛滥到了宫殿内,庆祝的恭维堆砌在他的耳边,可这些人的情绪却自始至终没有流淌进他的眼底。
他和周围的所有人就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玻璃,喜悦和悲伤透过玻璃传递过来,虽然足够清晰,却无法真正传递到心里。
一个法老应该是恩威莫测的,没有人诧异于这种结果,除了塞尔温自己——他很清晰地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被改变了,但又没有办法准确地将这些差异说出来。
“这是因为,你从灵魂层面上发生了变化。”
对此,阿努比斯的解释是:“鱼会觉得陆地上的空气难以呼吸,一部分对于人类来说含有剧毒的食物,对另一部分生物而言却是维持生命必须的养分。”
对于世界不同的感受方式往往会带来不同的价值观,而这些或是肉|体或是灵魂层面的变化,也会忠实地反映在个人行为上。
比方说,温度与气候的变化变得不再那么重要。
雨天需要增减衣物,夏季最炎热的时候要避免出门,长时间在阳光直射的环境下工作容易晒伤皮肤,在冬天的冷雨当中淋湿会导致生病。塞尔温仍旧还在概念层面上知晓这些知识,也并非彻底失去了对于温度的感知能力,但他在这一年的夏天结束之前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不会再因为环境的酷热而感到难耐了。
再之后是抗疲劳程度,视野范围,听力与嗅觉,一部分有毒物质的分解能力。塞尔温甚至阴差阳错地感受到了一些致命毒物的特殊口感——他看到周围人惊恐的眼神才意识到自己刚刚饮下毒酒,用令所有人难以理解的方法避过一场死亡的危机。
他没有关注这壶酒究竟是意外还是有
预谋的暗杀,就像同样没有关注周围的这些人究竟身份如何,有什么目的一样。龙的灵魂让人开始变得既敏锐又迟缓,他能够看清楚在阳光当中四下翻飞的灰尘,却又很难再因为正常的、人与人之间的社交而感到动容。()
法老与众人不同,拥有无限力量,继承着土地的神秘和众神的眷顾——大家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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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似乎还有些什么东西不对劲,难以用言语描述,却切实际地存在于他与众人之间。
“大多数法老的任期在数年到数十年间不等,只要我们顺利找到原本该有的下一任,你就能下班了。”
面对他提出的疑惑,伊西斯随口说道:“法老是拉神力量的延伸,某种意义上讲也算是他的孩子,但很显然,你并不是——你的力量来自于遥远的别处,因此总有一天,你要回到它们所在的地方去。”
年轻的法老停顿了一下,理解了对方所想要表达的意思。他摘下挂在自己额头上的青金石挂坠,放在了对方的手掌当中:“……这些东西你们随时都可以收走。”
他眨了眨金色的眼睛,声音平静。
“越来越像龙了。”
私下里,几个埃及神之间也会互相交换意见:“我就说这么干不行。”
“别的神和别的信徒之间的事,你担心什么?”
“找到下一任法老,然后把他送走,我们的事情就结束了。”
“……也对,未来如何都是未来的事。”
窃窃私语之后,大家得出了统一的意见——让他当两年法老工具人之后就迅速卸任,这样一来埃及这片土地才能恢复到原本的平静状态。
塞尔温默认了这个观点,他也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灵脉的力量和自身的魔力存在细微的冲突,虽然不至于对身体产生什么影响,但就像是冬天生活在一个静电很多的环境里一样,稍有不慎就会“噼啪”地被电一下——这不会对身体产生什么有效的伤害,但长此以往也很烦人。
老维奇尔早就已经死了,但他当初饲养过的那些龙还活着。它们说他被做成了木乃伊,以有钱商人的身份被进了石头堆砌而成的锥塔当中。自从尼罗河的河水再度丰沛,原本显出颓势的贸易线路就再度恢复了生机,在他临终之前,塞尔温特意换过身份去探望过对方一次,只可惜那人浑浊的眼睛已经不再能清晰地看清他的样子。
“嘿,竟然还真是你。”
他张开嘴,满口的牙齿都有磨损,这是长期使用粗磨小麦制品的结果:“他们都说你失踪了,我就知道你会随着龙一起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