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咳。”
启明帝坐山观良久, 等御史言官们战略输出告一段落后才响起一声咳嗽,制止争端。
御史言官们收到大老大发出的信号,果断收了攻势返回坐席。
“亲王, 与其在此争吵不休, 不如先把张先生抬下去诊治吧。”启明帝说。
贺平乐从心底里赞成启明帝这个说法,有功夫在这里吵架, 不如先送医,她真的觉得姓张的还能再抢救一下的。
“不行!”
可可尔亲王好了伤疤忘了疼,一口回绝了启明帝的建议,指着贺平乐说:
“我的人伤势如此严重, 必须要她给出个交代!”
此言一处, 御史言官们蠢蠢欲动,贺啸天和秦砚咬牙切齿,启明帝则双手拢入龙袍衣袖, 好整以暇问:
“你想要她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给什么交代?”
可可尔亲王愣了愣, 说:
“至少得说出她对张升做了什么, 竟使他这般重伤!”
启明帝耐着性子,对贺平乐召唤道:
“小贺啊, 近前说话。”
贺平乐往贺啸天看了看便赶忙起身, 来到殿中回话处, 恭谨一礼:“是,陛下。”
启明帝看着眼前这乖巧又懂事的小姑娘, 有些理解宣宁候的心情,这如花似玉的娇娇女儿, 怎么能被人欺负了去呢?
“别怕。你且与朕说说, 你在那浓雾是怎么赢了张升术法的?”
面对这么可爱的小姑娘, 启明帝不自觉的放低音量, 柔声细语的问。
可可尔亲王听到启明帝对贺平乐的询问声音,心就凉了一截,知道礼朝这些人,上梁不正下梁歪,是铁了心要维护这个打人的臭丫头了。
贺平乐说:
“回陛下,我进入浓雾之后,就听见有声音提醒我方位,我是按照那提醒的方位走动的,不知道怎么就赢了。”
很多目光看向秦砚,都知道那提醒的声音是出自他手,因为很多人都听见了,所以可信度非常高。
而有康平王插手相助,那浓雾中张升被一个小姑娘暴揍的事情似乎也变得合理起来。
启明帝又问:
“那他是你打的吗?”
贺平乐摇头,语气坚定:“不是。我连他人在哪里都没看清。”
这两句都是实话,她确实听见指示声音,也确实没怎么看清张升,都是凭感觉做事。
她刚才想明白了,今天这事儿虽然咱占理,却也不能闹大,毕竟人家是北辽使团的人,给他们揪住小辫子以后借题发挥可不行。
所以最好就是不承认!
反正雾那么大,谁也没亲眼见证她打人,而张升玩的本来是那些号称玄之又玄的术法,除了他自己没人说得清怎么回事。
“说谎!”可可尔亲王指责贺平乐:“我等分明听见他向你求饶。”
贺平乐疑惑反问他:“亲王怎知道他一定是在向我求饶?你亲眼看见了?”
可可尔亲王语塞,想了片刻后才说:
“那里面只有你们两个人,不是你还有谁?”
贺平乐摊手:“那可说不准,张先生术法高强,他的浓雾中有神龙出没,或许还藏着其他什么玄机呢?”
“哼,狡辩!他能有什么玄机?”可可尔亲王冷哼说。
贺平乐摇头,一本正经表示:
“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张先生是北辽王庭奉为上宾的方术师,定然是有些超乎奇迹的神术在身,所以亲王才极力把他推荐到我朝宫宴上来不是吗?总不会真的是些天桥把式吧。”
这一番连消带打借力打力可谓把可可尔亲王的脸按在地上摩擦,他甚至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要斩钉截铁的说张升没本事,那无疑是打了北辽王庭的脸,要说他有真本事,可他偏偏又被个臭丫头弄成这副鬼样,逼得他只能哑巴吃黄连,硬吞。
而礼朝这边的人却早已通过刚才被甩出来的那些个天桥杂耍般的道具,清楚的知道了张升是个什么货色。
这小姑娘不动声色就把可可尔亲王说得哑口无言,要不是个姑娘家,御史台都想破例给她递橄榄枝了。
可可尔亲王终于闭嘴了,这个结果启明帝很满意,唤来太医院将张升抬下去医治,这回可可尔亲王倒是没再阻拦,愤然盯着贺平乐回到自己座位。
一场精彩纷呈的插曲就此告一段落,宴会继续。
而接下来有很长一段时间,无论舞乐司的节目有多炸裂,人们暗地里讨论最多的还是先前之事。
有人疑惑张升的那两条神龙究竟怎么回事;有人担心卢大人的伤势如何;有人惊讶宣宁候之女武功如此高强;有人指出并不是宣宁候之女武功高,是在她背后帮她的康平王更厉害;还有人干脆把话题扯到康平王的师门身上,把龙象国师的本领说得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总之,众说纷纭,谜团不断。
启明帝心情大好,朝臣和后妃们敬的酒竟破天荒的全都喝了,还主动与喝闷酒的可可尔亲王敬酒,可可尔亲王很快调整好情绪,再度恢复了从容气度,与启明帝畅谈风土人情,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以他这个年纪来说,算得上心态良好,能屈能伸了。
宴会过半,贺平乐也差不多吃饱了,正无聊的用瓜子摆造型玩儿,一个宫女凑到贺平乐身旁,小声对她说道:
“贺小姐,我家公主请您去隔壁岳阳殿赏雪。”
宫女说完之后,怕贺平乐不知道是哪位公主,特地指了指坐席上的福鑫公主,福鑫公主见贺平乐看过去,挥手和她打了个招呼,对贺平乐指了指岳阳殿的方向。
贺平乐应了宫女后,便上前对贺啸天与叶秀芝请示:
“爹,娘,福鑫公主邀我去隔壁岳阳殿赏雪,我能去吗?”
贺啸天往福鑫公主的位置看了看,只见福鑫公主对贺啸天拱了拱手做央求状。
毕竟是两个年纪相仿的小姑娘,撞船的事反让她们不打不相识,宫宴离结束还有不少时候,估计少年人坐不住有自己的活动,贺啸天点头叮嘱道:
“宫宴结束时陛下要去城门放烟花,与民同乐,烟花很壮观,别错过了。”
贺平乐应声:“嗯。”
“去吧。”贺啸天拍了拍贺平乐的脑袋,便放她去玩。
贺平乐走后,叶秀芝才小声问他:
“那是公主,平乐不会犯忌讳吧?”
贺啸天笑答:“年轻人相处志趣相投最重要,没那么多忌讳。再说咱们闺女你教得很好,忠义礼节这些大事上并无亏欠,不必担心。”
叶秀芝失笑:“什么忠义礼节……我可没教过她这些。”
贺啸天却坚持:“这些都是平日里耳濡目染,父母是什么样的人,孩子就有样学样,有夫人这般品行端正、侠肝义胆的母亲和我这般忠君爱国、赤胆忠心的父亲在,平乐能差到那儿去。”
“……”
叶秀芝一时竟分不清他这番话是在夸她还是在自夸,忍不住掩唇浅笑,横了他一眼,风情万种,把忠君爱国、赤胆忠心的宣宁候给迷得不要不要,四目相对,情意绵长。
幸好邱氏此刻与她的老姐妹说话去了,不然看到你侬我侬的儿子儿媳,又该觉得辣眼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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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鑫公主派出贴身女官亲自来将贺平乐带出泰和殿。
一股冷冽寒风铺面而来,让贺平乐精神为之一震,被眼前美景吸引。
殿内歌舞升平,地龙烧得火热,丝毫感觉不到凉意,而殿外却早已被冰雪覆盖,鹅毛大雪仍在簌簌飘落,将美轮美奂的御花园妆点成玉面一色,远处的亭台楼阁在纷飞的雪花中若隐若现。
福鑫公主披着厚厚的狐裘斗篷,在泰和殿的侧边回廊等候贺平乐,见她出来便抱着手炉迎上前,问:
“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