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我干嘛？”
“你弟要放炮，你带他下楼看着他，别给他买零食，今天吃够多了，也别让他玩雪，那玩意凉。玩半个多小时就回来。你现在有钱，我就不给你了。”
倪光从她身后探头看向宋澄。
宋澄握着手机，面无表情地回看回去，心里奇异地冒出个凸起的点。
像有一粒种子在拼了命地往上钻，一鼓一鼓，在某个瞬间破土而出——
奇怪，这样好的日子，一年一次的除夕，她干嘛要看着个小孩在楼底下摔炮？
她应该去做更想做的事。
宋澄低头：“我不去。”
“什么？”
“我说我没空。”宋澄发完消息，站起身来往外走，“我有别的事。”
[温向仪，你家在哪儿？]
[我想去找你]
温向仪看着收到的两条消息，而下方是她回复的地址。
她指尖温存地从宋澄头像上点过，就在这时，宋澄又发了条消息来，说
() 自己快到了。
温向仪放下手机，抬头，发现几个人在看她，又在她看回去的时候躲闪掩饰神情。这些都是姓温的亲戚，关系挺近，凑数用的。
自打温翰在外头有了小家，不肯回家过年，骆颜就体贴地找来了这些人陪老爷子吃年夜饭，别的不说，热闹啊。
不过，今年，也算请他们看了场热闹。
楼上书房爆发出一阵声响，门摔开，温牧良的骂声追了出来，温翰大步而狼狈地走下来。
温向仪好整以暇地旁观，温翰很快在人群里锁定她，失了往日的风度，怒斥：“温向仪你给我过来！”
温向仪安安稳稳地坐着，满脸困惑：“您有什么事？”
“少搁这明知故问……”
骆颜从外头进来：“这是怎么了？在爸那受的气你转头撒在向仪身上？”
“也是，向仪都听你的话，是你让她做的。你也挺会演？”
骆颜很隐蔽地看了眼女儿，遮住眼底的震惊，稳住了神色，笑笑道：“我要是你，就不继续惹爸生气了，毁了一年开头，整年都没个好兆头。”
温向仪就在此时走到玄关，取下自己的外套和披肩，不急不缓道：
“我有点事，出门一趟。”
骆颜：“几点回来？”
“不一定。”
骆颜目光微微一凝。
她的女儿今年变了很多，脱离她掌控的感觉一次比一次强烈。可……这不意味着温向仪让她不满，相反的，骆颜开始担忧她做得太好，过早顶替了自己的作用。
看着温向仪穿上黑大衣，臂弯挂着羊绒披肩出门，骆颜竟有一瞬将她的身影与自己的混淆。
她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继续替温向仪背锅，应对刚刚在温向仪手上吃了个大亏的温翰。
成果是她乐见的没错，可连她都不知道温向仪为什么要如此针对自己的父亲，又是怎么做到的？
骆颜的疑问，温翰的震怒，统统被温向仪抛在身后，因为宋澄来见她了。
这件事比她们有趣的多，也重要的多。
她走出门，司机问她要不要用车，温向仪拒绝了。
走到铁艺门外，温向仪翘首望着两侧铺了雪的公路尽头，没多久，就看到了宋澄。
宋澄是小跑着过来的，见到她，她跑得更快了，转眼间就到了温向仪面前，喊了声温向仪的名字。
温向仪在她额角看到了汗，无端觉得它看起来像雪一样冰凉，却又知道宋澄的体温一定是烫的。
冰雪与滚烫在温向仪心底交替掀起了浪，她静静笑着：“宋澄。跑起来多累，怎么不走。”
“天要黑了，我摸不清这边的门牌号，怕找错。”宋澄解释。
她好奇地看了眼温向仪身后的院落，又很快将注意力放回温向仪身上：“我来找你，没耽误你什么事吧？”
温向仪：“没有，我在家正无聊。”
“家里很无聊吗？”
温向仪长长地叹了口气：“是啊。”
“那。”宋澄眼睛盛着些亮色的期待()，“要不要去玩？”
“怎么?[()]?『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又想请我吃饭？”
“嗯。”宋澄点头，忙补充，“你想玩什么都行，听你的。”
反正只要和温向仪在一块，她觉得做什么都很好。
她身上没什么能打动温向仪的，还好，没人会讨厌一个听自己话的朋友，温向仪也不会。
或者是温向仪家里真的很无聊，总之，宋澄双手空空一腔孤勇地跑来，却奇迹般地把温向仪从家里带了出来。
温家坐落在半山腰，盘山公路蜿蜒起伏，头顶的树桠跟着曲曲弯弯。
宋澄刚刚撒了谎，她来时天还挺亮堂，可想到要见温向仪，她身上就有使不完的劲，顺着宽阔的路走得越来越快，不知什么时候就跑了起来。
眼下，天才是真的开始慢慢变暗了，她们还没走下山，天就暗成了海一般的深蓝。
宋澄仰起头，挂满雪的树枝像玉色的血管一样蔓延，又像海浪的银边涌动起伏，在无边无际的蓝色里静静闪着星屑般的灯芒。
温向仪也跟着她仰起头：“蓝调时刻。”
宋澄放慢脚步：“什么？”
“一天里很适合摄影的一个时间段，很漂亮。”
很适合摄影啊？宋澄被提醒了，拿出手机拍了张头顶的树枝，连带天空一起拍进来。
然后，她点了下翻转摄像头，用很随意的口吻道：
“温向仪，要不要拍张照片？”
“嗯？可以啊。”
温向仪很好说话地答应，宋澄左右看看，带着她往前走两步，在一颗挂了最多雪团的树前停下。这些雪团像开满枝头的花，最漂亮。
镜头举起，两人凑很近，近到宋澄除了镜头视线不敢偏转丝毫，她有些后悔这个提议，却又不可自拔地甘之如饴，尽量稳住语气道：
“我拍了。”
“等等，我来吧。”
说着，温向仪把她手机接走了。
温向仪肯定是嫌她拍得不好，宋澄在心里嘀咕一句，但一想也是事实，就放弃了思考，认真看向镜头。
许久没见温向仪摁下手指，她疑惑了：“不拍吗？”
“我在录视频。”温向仪说。
宋澄恍然，这才看到下方的录制标志。
心神一松的同时，耳畔，忽而传来温向仪轻柔的问询：
“我以为，你过来会跟我说些什么，起码带着我问题的答案来见我。宋澄，要让我问第二次吗？”
空气里有让人微醺的气味，宋澄闻到了温向仪唇齿里的淡淡红酒香。
酒精的味道助长了她喉头的干涩，像有团火在她身体里烧着，经风不息。
她仍看着手机屏幕。
不是看镜头，也不想看自己，只想看温向仪，而屏幕里的温向仪却在看她身边那个是胆小鬼的自己。
她逃避
() 了一次的温向仪的问题是……
“宋澄，我们一星期没见面了，你有没有想我？”
眼中的温向仪的眼神好温柔，温柔得，宋澄觉得自己什么都有勇气说出来——
也只是觉得。
真出口的时候，那句话磕磕绊绊，断断续续，全是少年人慌张的心意：
“想、想见到你，就是想你吧？嗯，是吧。而且，我电话里没办法跟你亲口说除夕快乐，我想当面跟你说。”
屏幕里的温向仪扬起唇笑了下，还不肯放过她。
“谢谢。只有除夕快乐？”
“……”
宋澄狼狈地偏开头，红透了的耳朵被镜头捕捉了个正着，也被温向仪看了个彻底。
好可怜。
温向仪想着，抬手去碰，还没揉两下，宋澄便回头握住了她手腕。
温向仪在她黑白分明的眼中看到了恶劣的自己。
宋澄好像也想通了什么，抿紧唇问：
“温向仪，你是不是知道了？”
温向仪挑眉，不急不缓对上她目光：
“嗯？我知道了什么？”
“……”
四目相对，宋澄霎时确定，温向仪就是知道了！
她分明对自己的心思一清二楚，还要逗人玩。
宋澄有点生气，但更气嘴巴就是张不开、说不出温向仪想听的话的自己。
身边有车飞驰而过。
温向仪看了眼天色，暂且给小朋友顺了顺毛：“天要黑了，我们先下山吧。”
她并不急于一时。
她就要收起手机，结果，一只手伸过来，将她的手连带手机一起包裹起来，重新放到两人面前。
嗯？
温向仪敛眉看去。
身侧，宋澄仍旧没有勇气看向就在身边的她，却顶着红得艳丽的耳朵看着屏幕里的她，手指在那个小小的温向仪身上，很轻地点了点。
“没什么别的，就是，这是我喜欢的人。”
宋澄话语声落下的同时，身边，远处，盘山公路上的路灯一盏盏亮起，星子一般的灯芒组成灯带，无休止地延续到视野尽头，时间静止，而它们在冬日燃烧。
“是吗。”温向仪凝视着身边的宋澄，微微笑道，“她也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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