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被抓捕以来,更准确地说从人鱼被人类视作治疗物品以来,他们就再也没有获得过尊严。
要么,在实验室中饱受折磨,要么就成为赏玩的物品,为他们的仇人赚取金钱。
可是现在这个对他各种折磨侮辱的男人,却将他捧在高处让他去决定一个人类的命运。
小人鱼不由自主地随着男人的话语,将目光放在了就快要匍匐在地的仆人身上。
当自己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的时候,他看到那个原本已经害怕到不敢跟他对视的男人,竟然激动地朝着他跪下。
摇尾乞怜。
眼中没有了如同面对野兽般的畏惧,而是将他当做了一个人,一个可以决定他命运的,拥有真正人格的人类。
这种感觉实在太过新奇,明明知道他该保持着仇恨,明明知道他不该参与人类世界的一切无聊纠纷。
可是心脏却在胸腔中咚咚跳动。
一种难言地兴奋爬上了他的脊柱,陌生的情绪让他年轻的生命格外惶恐,惶恐到甚至第一时间将目光看向了他最大的仇敌。
这个叫做顾闻西的,非要当他父亲,明明看起来跟他差不多大的男人。
顾闻西轻轻弹了弹烟圈,俯下身,眼中的流光仿佛纳入了清晨的旭阳,熠熠生辉。
糜烂的烟圈带着人类世界地纷扰繁华,扑了人鱼干净惶恐的脸蛋一脸。
隔着寥寥的烟气,他看到人类那张纵使在颓丧地靡丽中都显得圣洁清贵的五官,只有眼尾因为熬夜带来的红晕看起来有那么几分不怀好意的愉悦。
“留,还是不。”他引导道:“你只需说出一个字就够了。”
雪白的皮肤,微红的眼尾,摇摇欲晃中还保持着圣洁清冷的神情,让小人鱼地所有纷扰地思绪,都变成了一种空虚感。
一种渴求的空虚感。
突如其来地陌生情绪,占据了他整个大脑身体,让他感到极度不安。
他恼怒地低下了头,躲开顾闻西地注视,声音冰冷到没有一丝情绪的起伏,寒意渗骨,“留下。”
作对似的,他没有说出如顾闻西般无情地驱逐,甚至连词语都从一个字变成了两个。
这带着霜雪寒气的两个字从顾明喻口中吐出的那一刻,贴身男仆早就支撑不住地躯体彻底跪倒在地。
明明是个拥有着漂亮学历,出身优越的人类,却朝着鱼缸里的人鱼满是感激地行礼道:“谢谢您,少爷,谢谢您。”
他嘴唇哆嗦,眼中是劫后余生的狂喜。
顾闻西觉得很有意思,抖了抖烟头,将雪茄放在了烟灰缸里,“既然少爷开口留下你的,你就做少爷的贴身男仆吧,待遇不变。”
从顾闻西的贴身男仆,一瞬之间变成了一条人鱼的!
英俊男仆脸上地喜色凝聚成了错愕。
是,顾闻西一直保持着单身,没有任何女性伴侣,多次公开宣称他是不婚不育主义者。
罗塞尔家族的分支们蠢蠢欲
动,总是想将他们家里的孩童塞到顾闻西身边抚养,就连隔着重洋海外的母族那边都充满了想法。
可是顾闻西全都冷酷地拒绝了,果断无情到任何人有这样的想法,就会被他抹杀收回靠家族身份带来的所有便利!
渐渐地,再也没有人敢提起过继的话题。
但是啊,顾先生才二十四岁,一个拥有庞大家业的年轻人所说的话,可信吗?他早晚会改变,会遇到让他改变顽固思想的人。
独身宣言不仅没有影响顾闻西在妙龄女郎们心中的人气,甚至还变得更高了。
一个洁身自律,奉行着精神信仰的贵族,谁会不心动。
何况在他的品德下,还有着胜过流量明星的相貌,和庞大的财富权势!
过去有多少羡慕的目光落在男仆的身上,现在就只剩下同情了。
跟一条人鱼绑定在一起,哪怕他工资待遇不变,他的前途也悔了。
“我不需要仆人,”小人鱼也愤怒地抗议道。
门外响起了窃窃私语地隐晦笑意。
男仆脸色涨红。
“怎么?”顾闻西的目光落在男仆的身上,“你不接受少爷给的机会,那就离开罗塞尔。”
伺候人鱼算什么,多少人想伺候还伺候不到呢,连专业的海洋学家都被派来照顾人鱼的起居监看。
这是他的荣幸!
“听凭少爷的吩咐。”他弯下腰,摘掉头顶的帽子,行了一个标准谦卑的摘帽礼,“能够伺候少爷是我的荣幸。”
门外的笑声更大了,就要克制不住。
顾闻西的目光却冷了下来,“怎么,你们也想伺候少爷。”
“不是的,先生。”后悔惊恐地声音响了起来,他们面色大变手足无措地朝着阁楼的的大门处行礼,痛哭着表达衷心,“我们再也不敢了。我们只想伺候在先生身边。”
“不。”顾闻西低低笑了起来,就像春风吹拂过杨柳,带走了冬日所有的森寒,“你们要伺候在少爷的身份。”
被派遣来照顾先生的宠物和成为一条人鱼的属下,这可是完完全全不同的概念。
那些所有嘲笑的,看不起人鱼的仆人脸上一片灰败。
偏偏他们舍不得罗塞尔家族开出的薪资待遇,更舍不得因为这个身份附带的利益。
比起被辞退,成为人鱼的仆人,反而是最好的结局。
看着顾闻西脸上暖意融融的浅笑,他们只觉得寒冷到了骨底,却不得不做出卑微匍匐的姿态,对着鱼缸里的人鱼。
——颤抖着行了一个完美的礼仪。
“少爷。”
这一声高过一声的尊称,从阁楼一直到响遍了整个古宅,从这一刻起,再也没有人敢轻视这条人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