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淮意拿了通行证过去,铁门缓缓打开,他们三个人一起进去。
太阳照下来拉长了人影,宁淮意走到了探视间的门口,里面是一条长长的走廊,给他指了指正对着的门。
“就在里面,你进去吧。”
曲乐沅站在门口,脑海里又浮现出来之前的记忆来,他背后冒出来了一层冷汗,手指握在门把手上,缓缓地推开了门。
平常的探视间都是公用的,只能隔着玻璃窗讲电话,但是这里面只有一张桌子和两张椅子,没有警察,只有一个人坐在那里。
曲乐沅的目光落在宁越的身上,几个月不见,宁越的头发长了一些,那张艳丽的脸看上去比之前苍白许多,蓝白色的狱服衬着,像是一朵几乎凋零枯败的干花,失去了生机和颜色。
在他进来的时候,宁越的视线朝他看过来,眼里似乎又一点点的
恢复了生机。
“香香。”
曲乐沅听到这道声音,感觉脑海里有点眩晕,他压抑住内心的反感,坐在了另一张椅子上,并没有回应。
“你有话直说,我没有多少时间。”
陆谌还在家里等着他,他担心陆谌一直等着会出事,心里很着急。
他话音落了,宁越没有说话,而是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一寸寸的打量,眼神深而暗。
过了好一会,宁越开了口,“你最近过的怎么样?”
曲乐沅坐在椅子上也没有坐多少,是一个防备的姿势,只要宁越起身,他就会立刻站起来。
“很好。”他回答了两个字。
“好就好,”宁越停顿了一会道,“我要出去了。”
这句话出来,房间里十分安静,四周是白色的墙壁,灰色的地板铺在地上,整个房间光线并不明亮,显得冷冰冰的。
曲乐沅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指尖绷紧,面上笑了笑,眼里一片冰凉,“恭喜。”
他每次敷衍宁越,宁越都看不出来,或者是看出来了,也装作看不出来。
这次也是一样,宁越见到他笑了,神情也跟着放松了些许,温和道,“我要去南城了,那边也是沿海城市,虽然离这里很远,但是有机会我还是会回来的。”
“香香,我走的时候,你能送送我吗?”
曲乐沅不想答应这种强人所难的要求,他避开了这个话题,“有宁家的人在,我肯定去不了,而且你走的时候我应该在期末考试。”
“那我出去了就去看你……其实上次出去我也去看你了,你也看到我了吧?”
宁越看着他轻声道,“就在学校门口,那个时候你和陆谌在一起,看见我之后就换了个方向。”
“我忘了,”曲乐沅摸着口袋里的手机边缘,对那些回忆没有丝毫兴趣,“你还有事吗?”
用的是“你”,已经不再是越哥了。
宁越手上还戴着手铐,指尖在桌子上刮出来一道细痕,对他道,“没有事,但是探视时间还没有结束。”
他顺着宁越的视线看了一眼,墙上面挂的有时钟,探视时间是四十分钟,现在刚刚过去十分钟而已。
“你再陪我待一会吧,”宁越脸色苍白,语气很轻,“这是我好不容易争取……来的。”
他张了张口,感觉肺部的伤口好像又有一些疼,连呼吸都是疼的。他想告诉对面的少年,这次探视机会的四十分钟,是他在狱里攒了很久的工分才换来的。
辛辛苦苦攒了半年才能有这么四十分钟,他这么珍惜这次机会,对方却和他待在一起非常的不耐烦,时不时的都要看一眼手机。
如果放在以前,他大概是会非常生气的,但是这半年里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他的脾性一点点的被磨去,日复一日的思念,让他残存的只剩下出去的希望和眼前这个人。
他现在只想时间过的再慢一点,想让对方能陪他多待一段时间。
“陆谌……对你好吗?”
曲乐沅又看了眼时间,回道,“很好。”
他想了想,又道,“你让羽臣给我&#3
0340;那些画我看过了,我替谌哥向你道歉……谌哥那个时候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有问题,给你的童年带来了无法挽回的伤害。”
“抱歉,希望这份迟来的歉意,能够弥补一些陆谌的错。”
其实还有别的,虽然他恨宁越,但是陆谌的事,他还是希望宁越能够不再憎恨陆谌。
他很自私,偏袒陆谌,所以不想宁越的恨给陆谌再带来伤害。
对面的宁越看着他久久没有说话,光线从上面的窗户折射下来,在桌子上形成一条分界线,宁越的脸在阴影里,面上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你替他道歉……好一个弥补……哈哈哈哈……凭什么?凭什么他就能被原谅?”
“他有病就能原谅他吗?那我呢?我凭什么?为什么你从来不愿意想想我?凭什么……”
宁越的表情一会阴郁一会悲伤,像是小心翼翼地剖开了自己的蚌壳,露出来伤痕累累的柔软的内心。
没有人回答他,曲乐沅在房间里沉默了好一会,看着他的眼神里带着些许怜悯。
安静了好一会,曲乐沅开口道,“你还记得你之前问我借的书上面的那一段诗吗?”
这一句话回荡在他耳边,一直到人走了,宁越还没有回过神来。
他想起来了那段圣经。
“从来都没有人夺我的命去,是我自己舍的。”
是他自己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