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德生停住脚步,扭头看向她。
她被这淡然又略带审度的目光看得紧张,不由自主打了个结巴。
她原本想说,日后定会再上门酬谢,又想起自己眼下的捉襟见肘。
顿了顿,沉沉只得低声道:“我我,我,奴婢一定做些好吃的送去太医院……奴、奴婢于庖厨一道颇有心得……”
银子是没有的,但做饭是可以的。
沉沉挤出一张笑脸,试图掩饰自己囊中羞涩的心虚。
陆德生却道:“伸手。”
“……?”
她不解其意,却还是愣愣伸出右手,掌心蜷曲着冲他。
四目相对间,只觉掌中一重。再回过神来,人已走远了。
沉沉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
上头赫然便是她拿来当“诊金”的两对耳环,和一支莲花拥蕊、容光透质的金钗。
耳环是昭妃所赐,那支金钗,却是从前父亲送给她的生辰礼。昨夜她翻箱倒柜,一狠心,把这从来舍不得戴的金钗也给拿了出来。本已做好了连这念想都舍去的准备,如今却“失而复得”。
沉沉心中五味杂陈,捧着那耳环金钗,又看一眼陆德生远去的背影。
她想起来,几个月前,自己也是在这里,见识到了小德子笑脸背后的险恶用心。
而如今,同样的地方,深宫高墙不变,碧瓦朱甍如旧。
她却似一尾格格不入的游鱼,终于探出水面,呼出一口心头久闷的气——
决定了!
沉沉终于如释重负,真心地笑起来。
过几日便做一碟最甜的桂花糕送去太医院!
第27章 心念动
【殿下,从前我不敢说,现在、现在是不得不说了,其实我阿娘说过,等我长大了,要把我嫁给隔壁陈家的小书生。】
【小书生,很会念书……日后高中状元,会骑着高头大马、来娶我为妻。】
......
【我想回家去,殿下,我不要困在这深宫里。】
魏弃再睁开眼时,人依然还在寒冰床上。
只不过,与他昏睡前不同的是,身上那些渗血的伤口已被人细细上过药、包扎好。
连衣裳也新换了一件,颜色素白。他微微低头,甚至能嗅到清洗过后的皂粉香气。
……可是,为什么?
他眉头紧锁,头痛欲裂。
太阳穴几乎要炸开一般、跳得恼人。
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为何还能醒来。
更不明白为何还会有人替自己包扎伤口——毕竟,会像这样耐着性子、一点一点为自己包扎那些皲裂伤口的丽姬,早已死去多年。而他不能被人发现自己身体的奇异之处,所以从不寻医问药,遑论让人为自己……
不。
魏弃心头一跳。
突然想起,几个月前,自己确曾破过一次例。
为了不漏破绽,鬼使神差地,他当时甚至将已经结痂的伤口重新撕裂,又用刻刀在手掌划下几道新伤。
种种疑惑堆攒心头,愁云密布却无所解。
他勉强半撑起身,视线打量四周,却一眼瞧见地上某个熟悉的身影:准确来说,是熟悉的、高高隆起的地铺。
分明已裹着三四层棉被,那人仍然被冻得牙关打颤,不住发抖。
暗室愈是寂静,落针可闻,她唇齿研磨的簌簌声便愈发明显。
魏弃目光微凝。
失去意识前,那些或迷离或朦胧的记忆,此时终于渐次回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