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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明月起初惊惧不已,听得他这句话,脸上神?情却骤然变得古怪——而后渐渐扭曲,扭曲成一种?荒唐而嘲讽至极的神?色,她喃喃自?语,说是啊,是啊,已经步步退让。

【表哥,你也知?道,她对我步步退让,你明明什么都知?道!可是,你做了什么?】

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你自?幼早慧,惯能洞察人心。

可你也早已习惯将人玩弄于股掌之中,视真心于无物?,自?信到?,以为世间一切都会按你所?想顺遂进行。

可如今,你终于知?道,人心是最不可擅自?玩弄之物?,你看——

她忽的笑起来。

【表哥,你真的以为,世上有那么多‘有情饮水饱’的痴人么?】

赵明月道:【我是你的妻子,不是王府的摆设,所?以,我绝容不下一个‘礼让’我的女人……这世上,从来只有我让给别人的东西,没有人、没有人有资格高高在上施舍东西给我。你也一样。】

魏骁,你也一样。

世人皆是局中人,你有什么资格觉得,你会不一样?

他手中长剑离她颈边最近,不过一寸。最终,却还是“当?啷”落地?。

他一瘸一拐,忍住右腿钻心的疼,蹒跚着走进东院。

屋内,谢沉沉就躺在卧榻之上,模样与他离开上京时别无二致,只是紧闭双眼,犹如睡着一般。不论他怎么喊她,抱她,她都不会再醒来了。

他守了她七日,最终如她临终前所?愿,将她的尸骨焚烧成灰,装入一只玉盒。

到?了终于下定决心,要亲自?将她送回江都城的前夜,却不知?为何——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为何,他召来她死前、身边伺候的婢女。

【谢……姑娘死前,可曾说过些什么?】他问。

婢女跪在地?上,颤颤不敢言。

直至他温声道:【既不愿说,那便把舌头拔了,此生都不必再说了。】

那婢女这才惊惶之下、不住叩首求饶,结结巴巴道:【谢姑娘、姑娘病得厉害,整日水米不进,不曾留下什么话,只是、只是临终前,忽的同奴婢提起,有一日,她、她说王爷睡着时,说了梦话……】

他摩挲着玉盒花纹的手指忽的一顿。

【谢姑娘说,其?实,她什么都知?道。】

什么都知?道,所?以,不再提起回江都。

什么都知?道,所?以,不能再忍受他的靠近。

什么都知?道。

所?以,在意识到?自?己的膳食被赵女派人下毒、早已回天?无力?后,仍是强撑着一口气,熬到?了战事吃紧的第六个月。

他以为她是为了等他回来,原来,她只不过是在赌。

赌他会为了她而抛下战事回京,让她用昔日所?有的温柔、体己、熹微的爱与欢喜,在她死后,铸成这一把温柔刀,割开他的喉咙,剖开他的肺腑——

他的右腿因昼夜赶路,旧疾复发,此后终身跛足;

他丢了北疆,被群臣万民唾骂,与皇位失之交臂。

魏晟登临帝位,第一件事,便是屠灭赵家满门。母妃亦被赐白绫,含恨而终。

而他,因为皇子身份,纵然输得一败涂地?,仍被伪善的新君留得一命,只是余生皆被囚于王府。

三十七岁,又?是一年冬,他骤染风寒,暴病不起。

魏晟出宫探他,问他死前可还有什么心愿。兄弟一场,可圆他一梦。

他想了许久,末了,却只低声道:“来日,我死后……”

久病而消瘦的脸上,两颊深凹,眼珠浑浊,魏晟望着他,久久背手不语。

“我死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