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睡的正香的美人儿却似被这响动惊醒,欲睁未睁地掀起眼帘来。
半撑起身,嘴里咕咕哝哝地问?:“十六娘,你要走了么?”
“……”沉沉蓦地一怔。
她从哪里看出来自己要走?
这莫名笃定?的语气,实在让一心觉得自己瞒得滴水不漏的某人心惊肉跳。
“你刚刚的样子……”赵小姑娘却依旧自顾自地小声说着,“不知?怎么,忽然教我?想?起我?阿爹了。”
“每次,出征离家之前?……他都?是这样。有时候,一坐能坐大半天。”
她那时不懂事,总是缠着闹着问?阿爹在看什么,阿爹却只是笑着把她抱在膝上,任她揪着胡子傻乐,什么话也不说。
她并不懂那笑容底下的苦涩。
直到许多年后,代母持家的长?姐,也如昔年的阿爹一般,每每痴坐着,为出征的将士们没日没夜地祈祷。她在阿姐面?前?问?了同样的问?题,却得到一个出乎意料的回答。
【因为阿姐害怕。】
原来,是害怕。
【怜秋,若是哪天……我?们败了,连阿爹也不在了,到那时,你想?辽西,还能守得住么?我?们这些人,又?究竟是忠君之将,还是乱臣贼子?】
外人看来战无不胜、所向?披靡的赵大将军,到头来,也会?害怕死,害怕马革裹尸,一去不回,害怕守不住赵氏一族的根基,辜负了曾对他予以厚望的旧主。
可,他仍然还是去了。
每一次,都?义无反顾,不曾回头,从意气风发,到老将迟暮。
每当踏出家门的那一刻,他便?重新做回了辽西人眼中?威风八面?,无所畏惧的英雄。
直到,他再也没能回来。
大魏皇帝派人割下了他的头颅。临死前?,他的双目仍不敢置信地大睁着。
“真奇怪呀,”赵小姑娘说着,忽有两行?盈盈热泪自眼眶滚落,不知?是在梦里哭,还是在为她而哭,只是瓮声瓮气地呜咽着,“每一次我?都?想?说,阿爹不要走,就像……就像其实、现在,我?也怕黑,不想?让你走一样……可是我?知?道,十六娘,你们到最后,都?会?走的。”
沉沉听出她的言外之意,无声一笑。
却终究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把她挽留的手塞回被子底下。
就像她没有问?,赵小姑娘也并没有说,贵为兵马大将军膝下幼女、为何会?被送来上京,心甘情愿地“以死明志”;此刻,她也没有立场向?赵小姑娘解释自己的想?法。
“这糕饼,”她只是说,“我?还饱着,吃不下,倒是你……夜里若是饿,拿去吃了吧。”
*
朝华宫外。
更深露重,夜半天寒。
值夜的侍卫呵欠连连,百无聊赖。期间,却不知?谁先开了话头,说起今日那神?兽大闹夕曜宫、抓伤世子殿下,竟还被陛下亲自送了回来的事。
“当真?那世子殿下平日里在宫中?横着走,论及受宠,还要压过太子一头,竟被个畜……被‘神?兽’比下去了?”
“哪能有假,白日里我?替人轮值,亲眼看到的。至于世子殿下么——说是世子,其实谁不晓得,他亲爹,那当年可都?是死在……”
话音未落。
“嘘!小点声、小点声,你脑袋不想?要了?”两人中?年纪稍长?的那个、显是性子谨慎些,当即低声呵斥道。
“怕什么?”年纪小的却不信邪,漫不经心地一耸肩,“这地方除了鬼,哪还有人能来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