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望不到头的人群中?,唯独有个坐在父亲肩膀上的小姑娘,童言无忌,指着高头大马上的那人咯咯直笑。
“白头发!”
她乐得拍手,“陛下长?白头发啦!陛下老了!和阿爷一样的白头发!”
她的父亲满脸苍白,几乎想?也不想?地将她拽下,狠狠一巴掌、响亮地掴在脸上。
女孩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哇哇大哭起来。
可并没有任何人来安慰她或扶起她。
人群,乌泱泱跪了一地,山呼万岁,呼声震天。所有人的脸上,却都?写着一模一样的神?情:惶恐难安,茫然无措。
仿佛他们也是第一次知?道。
一个怪物……竟然会?老。
管他是寿与天齐的君王,抑或传闻中?弑兄杀父、窃国乱世的贼子,终有一日,仍会?倾塌如泥。
“而那也是第一次。”陆德生轻声说。
“……”
“第一次,魏弃问?我?……他是不是做错了。”
不是质问?,不是震怒,没有怪罪。
年轻的少年帝王,只是坐在空空如也的血池旁,如此时此刻的谢沉沉,目光出神?,呆望向?池底斑驳的血痕。
脸上没有表情,唯独两鬓斑白的发垂落,眼睫、发梢,都?结出一层薄薄的霜。
恍惚间,亦似霜雪满头,一夜白发。
【也许,从一开始,就是我?太贪心了。】
【我?不该奢望她能醒过来。若有一日她能醒来,我?总想?着,那样,我?便?不是什么都?没有……至少这世上,仍有值得留恋之物。这世上,还有一个人,真心为我?,而我?,亦事事真心待她。我?厌人之五衰,却愿与她同生华发,我?不屑人伦,却盼望与她子孙满堂,我?身污秽,却因她在侧,甘愿涤尽一身血——】
【可,如今,什么都?没有了。】
“你可知?,这一路守备松懈,所有的机关?都?被撤下,几乎畅通无阻……还有这,满壁的夜明珠,一路行?来,足有两间满当当的不世秘宝,这一切是为何?”陆德生忽然问?。
她却只枯坐在血池旁,低着头,手指轻抚怀中?狸奴。不答,不语。
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亦什么话都?没说。
从始至终,仿佛只有陆德生,在絮絮叨叨向?她说着那些她并不知?晓的过去,在用一根名为“责任”的索,试图将她从如今解十六娘的身上,拉回到他所熟悉的那个人身上去。
而她,只是沉默地接受。
沉默地面?对着一切因她而起,却注定?无法轻易因她而终的现实。
“不再重兵把守,是因为,他想?要守的人,已经不在;把所有机关?撤下,却把价值连城的夜明珠和寒冰玉石留下,则是因为,他至今还在等——还是没有放弃。”
“若有一日,有人能带你回来,无论带回来的,是一具早已腐败溃烂的尸体,抑或,如今的你——沉沉。你走的路,都?是一条与去时不同,亮堂的路。”
一具尸体,于他人而言,不过是威胁他的刀,割开他喉咙的剑。也许,在他有生之年,再不可能见到她。
可他甚至仍寄希望于死后。
当他死后,那具属于她的、腐烂的躯壳,不再有任何利用价值,化为白骨,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