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临危受命、统摄城中?局势的聂复春,脸上却无?半分欢喜,只兀自将半边身子?探出城楼外,眼也不?眨地关注着城下战况。
不?多时,早先领命而去的谢麒忽又去而复返,疾步登上城楼,同他附耳低语。
越往下听,他的脸色亦越发难看。
“神女重?伤在身,看不?清如今局势,难道你也不?清楚?!怎么就不?能……”聂复春咬牙切齿。
怎料,话?未说完,一阵异样动静伴着人声喧哗、从?城墙口方向传来。二人纷纷循声望去。
目之所及,却只见绿衫雪裙、面?若金纸的少女拾级而上,手中?抱着狐皮大氅,一身素服的赵春喜紧随其后,亦步亦趋,嘴里似乎不?住在说些什么,然而那少女始终不?为所动,低头闷声不?吭。再?往后——两人身后,甚至还?跟着个高鼻阔目、与眼下气氛格格不?入的突厥女子?。
随着此三女出现,城楼上原本的热闹景状顿时为之一变。
待到众人先后反应过来,甚至无?需多言,四下瞬间跪倒大片,放眼望去,只见乌泱泱望不?到尽头的、密密麻麻的人头。
“参见神女……!”
不?知是谁第一个起头。
凡她所过之处,敬叩之声皆不?绝于?耳。更?有甚者,见她此来无?亲卫护持,左顾右盼、竟意?图扑将上前“行礼”。好在谢麒察觉不?对,当?即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将那人厉声喝退。
然而被他护在身后的少女,脚下却未有片刻停留。
只目光平静环视周遭一圈,末了,她径直向他来时的方向快步走去,直至停在聂复春跟前。
“聂副将。”塔娜徐徐一福身。
一礼未毕,便被聂复春手忙脚乱扶起身来,后脚赶上的赵春喜亦忙将怀中?大氅披上她肩头、小心系好。
此举本是好意?,为免她受寒,然那一圈银狐毛围作的裘领,却愈发衬得少女巴掌大一张小脸面?无?人色,若宣纸苍白——聂复春看在眼里,眉头微蹙,不?由?想起两个时辰前,自己与谢麒等?人冒险出城营救,将她从?万分危险的战场上带回城中?时的场景:
重?伤在身,近乎失却意?识。
她仍想冲进突厥前线阻拦双方厮杀,最后却力有不?支、踉跄跌在地上。
他上前将人扶起,只觉掌下比寒冰更?冷。
看她青白面?色,仿佛已冻得失了知觉,干透的污血,在衣裙上结成硬块,发丝凌乱,满面?污痕。彼时心中?浮现出的第一个念头,竟是这样把她带回去……还?能活么?
他们还?能救得下她么?
聂复春自认粗人一个,平生?不?信鬼神。却唯独那一刻,忍不?住向上天祈求垂怜。
一行人紧赶慢赶,回到绿洲城中?,立即便在赵春喜的配合下召集全城医师。末了,几乎穷尽赵家宝库藏药,千年雪参,百年龟甲,总算将她从?鬼门关前救回。
只是说来也怪,神女身体本与寻常女子?无?异,又从?未习武。重?伤心脉,听闻竟能挨过一夜而行动自如,最终因饥寒交迫、方才倒下。众医士皆啧啧称奇。讨论许久,却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终,也只能归结于?天意?。
既是神女,自有天神护佑。
可饶是如此,恐再?生?变故,他却仍是让谢麒将神女暂时安置于?王府养伤。至于?赵家春喜,她本是女眷,又是如今赵家唯一还?能说得上话?的人物,提出要?去照顾,聂复春自也没有推拒的理由?,只能任了她去。自己则折返城楼,继续“揪心”战况。
城中?民众只知狂喜,他却早已心急如焚:纵然那魏炁此刻杀的,尽是突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