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了地上,每一个关节、每一寸皮肤都不?再?属于?自己。末了,亦只眼睁睁看着那只光洁得几乎皮肤透明、可见经络的赤足倏然抬起。
而后,一脚碾碎了滚落到他脚边的人头。
“……”
是碾碎。
帖木儿脑中?“嗡”的一声,理智的弦骤然崩断。
大脑停止思考的瞬间,身体却反而动作起来,他手脚并用地爬起身、扭头便跑。
然而,纵然使出吃奶的力气,他那两条细竹竿似的腿,又怎么跑得过身后行动如风、来去自如的“怪物”。
当?熟悉的压迫感袭来,死期将至的钟声仿佛亦在耳畔敲响。举目望去,却唯有特姆等?人齐刷刷望向自己,神情如出一辙、惊恐变色的脸庞。
“特……!”于?是,回过神来,他的脚步与呼救声亦同步刹住。
似乎被人扼住咽喉,再?难发声,下一秒,整个人便重?重?摔跌在地,砸得血水四溅:分不?清是辽西?人的血,抑或突厥人的血,可这些血交融在一起,是别无?二致的冰冷,粘稠,腥臭。
而他浸泡其中?,眼前一阵发黑。
“求你……不?要?……”
察觉到一丝冷刃光亮恍惚划过眼皮——那是刀剑出鞘方有的寒光,这一刻,他的理智终于?彻底崩溃。
“不?要?!!”
少年歇斯底里地痛哭出声,近乎哀嚎:“不?要?杀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在这里!!”
帖木儿抱头大哭:“好不?容易才挨过这个冬天,终于?不?用再?挨饿,我不?想……我不?能死在这里,求你不?要?杀我。神女,救救我……”
“救救我——!!!!”
【你叫什么名字?】
【帖木儿。】
【帖木儿,是什么意?思?】
【回禀神女,是‘铁’的意?思。我想,是因为父亲希望我的性子?能够像铁一样坚硬吧?可、可惜,我辜负了他,我连一只兔子?都不?敢杀,所以打?猎也不?行,连饭都吃不?饱,从?小到大,我都怕血。我知道,我注定继承不?了他的遗志,要?让他失望了。听说他生?前,曾是大汗麾下最勇猛的武士。可是到了我这里,我却……我却……】
少年的背脊压低,犹若一柄弯折的弓。
不?敢抬起的头,一如他早已跌入谷底的尊严。他流着眼泪,一口一口啃着手里温热的馕饼。
【是吗?】
正前方,静静听他说完这一切、裹着毡毯正襟危坐的少女却忽道:【有没有可能,是你错了。】
【错……了?】
【如果是我,我会觉得,你父亲是希望你的生?命能如铁一般顽强,无?论到哪里,都能活下去。不?管是丢进水里,埋进土里,又或者更?艰苦的环境,你都能咬紧牙关活下去。帖木儿,你说你的父亲死得很早,可你一个人,也活到了现在。我想,你没有辜负他。】
【……】
【你们不?是叫我神女吗?】
少女一板一眼,一字一顿。神情分明略显痴笨,却认真得可爱。
【总之,我听见了,】她盯着他的眼睛说,【你父亲就是这么说的。】
如铁一般顽强,却没有钢铁一般冷硬心肠的帖木儿,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跑向了与特姆截然不?同的方向。
他的刀没能沾上敌人的血,没能杀死多一个人为自己垫背,可他选择直面?自己的命运。
——于?是,命运也在此刻低头,定定望向了他。
望向了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