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重响!
他又看到了书架旁的假肢,抡起就敲在书桌上,他掀翻摇摇欲坠的书架,无数书本噼里啪啦落在地上,一旁的花瓶碎了一地——
事实上,喻晗的动作在拿书砸椅子后就静止了。
他想破坏这一切,可手不停使唤。
他的身体好像抽筋了,胃刺痛不止,他浑身冷汗地跪倒在地,双腿麻痹动弹不得。
视野镜头似乎多了双腿,一条有血有肉,一条是冰冷的钢铁。
他只要抬头,似乎就会看见贺平秋正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他,说:“喻晗,你还是输给我了。”
贺平秋。
贺平秋……
“你、个、傻、逼。”
为什么要隐瞒生病的事?为什么不每年体检,为什么不好好对待自己的身体,为什么不能好好看医生正常生活?
为什么?
可近期的一切又在告诉喻晗,贺平秋没有隐瞒。
所有人都知道,就他不知道而已。
他只要走进书房看一眼,或问一句司机贺平秋都去哪了为什么不着家,或者打电话给阿姨为什么被休假……贺平秋大抵就不会有自杀的机会。
可他没有。
他什么都没做,他当贺平秋无药可救,当他的偏执与病态愈演愈烈,当一切寻常、不以为意,自以为在妥协纵容。
最后看到的,只有贺平秋冰冷的尸体。
喻晗咬紧牙关,浑身颤抖,额角的青筋疯狂鼓动,他撑着地面,一声声压抑痛苦的哼吟从牙关挤出,仿佛灵魂在此刻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撕得稀碎。
你想干什么啊贺平秋?
是想让我痛苦,要我后悔莫及,要我在坟头撕心裂肺、痛哭不止,浑浑噩噩地愧疚一生?
那你要输了。
贺平秋,你活着得不到的爱,死了更得不到。
活人才能成为赢家。
死了就只有输一个结局。
喻晗艰难地爬起来,捡起砸进椅子里的书插回书架,他将椅子摆正,将贺平秋的假肢收进杂物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好像生活不曾出现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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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点到家啊?”
“路上有点堵车,可能要到半夜。”
那边愣了会儿才问:“买车了?”
喻晗说:“他买的。”
“知道了。”母亲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失落,不知道是不是遗憾没能参与儿子这七年的生活,“路上慢点啊,别急,这两天高速肯定堵死了,你们最好来回换着开,别睡觉,多聊聊天。”
“好的,妈。”
他妈现在身体依然不太好,每周都要去医院做透析,一周至少三次。
喻晗没法陪在母亲身边,但至少这笔高昂的费用有了来处。抛却感情不说,贺平秋对他的恩远远大于过。
在没有报销的情况下,血透一次就要大几百,一周三次,一个月十二次,即便报销了,一个月也还是花费不少。
穷人生不起病,这点喻晗深有体会。
高速果然很堵,车开开停停,很长时间都一动不动。
喻晗穿过山,路过湖泊,进入隧道,明明目的地那样明确,却感到无处是归途的空洞。
傍晚的阳光洒进车里,照亮了方向盘上左手无名指的一圈印记,偶尔车玻璃还会倒映着另一个人的脸庞。
七年能烙下的痕迹也许要比想象得深太多。
八个小时后,喻晗终于下高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