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发誓(2 / 2)

40;喜欢,变成了他们对诗的喜欢,倒也能圆过去。

刘太后点头,语调微扬:“噢,是这样啊?”

扶游坚定道:“是。”

*

傍晚时分,秦钩照例在客店窗边等着扶游回来。

还没等到扶游回来,他先等来了自己的暗卫。

“殿下,宫里传来消息,说扶公子被太后请去了。”

秦钩回过头,神色严肃:“说清楚些。”

“扶公子献完诗,才从养居殿出来,就被太后宫中的人请去了。进了正殿,刘将军也在,殿门关着,咱们的探子进不去。”

秦钩皱了一下眉头,当机立断:“去清点所有人马,随时待命。”

“是。”暗卫犹豫道,“殿下,咱们的人,并不多。”

“我知道,去联络禁备军首领,让他也备着人马。”

“殿下,禁备军首领还没有给我们明确的答复,这样贸然去请他,万一他将调兵的事情泄露给太后……”

暗卫话还没完,秦钩就已经走出去了。

这种事情,秦钩已经做过一次了,禁备军首领会不会答应动兵,他心里有数。

扶游不能有事。

*

与此同时,养居殿那边也收到了消息。

不过是太后特意派人透露给皇帝的,她想试探一下,看皇帝对扶游到底有多上心,扶游值不值得留在宫里,为她所用。

皇帝坐在编钟前,叮叮当当地敲钟。

侍从走到他身边,低声回禀:“陛下,扶公子被太后娘娘喊去长乐宫了。”

钟声忽然停下,皇帝转头:“扶游?”

“是,扶游扶公子被太后娘娘喊去长乐宫了,不知道是什么事。”

皇帝一听这话,立即站起身,朝门外跑去。

侍从没想到他这么急,连忙拿起披风追出去:“陛下……”

*

太后与皇帝相看两厌,分别住在皇宫的东西两面,隔得远远的,平时也不见面。

宫道幽深,皇帝是跑过去的,在长乐宫前面,他看见有人已经来了。

西南王就侧身站在殿外,两脚分开,伫立着像一座小山。

他面色阴骘,目光凌厉,一只手扶在腰上。

太后宫中的侍从顶着压力,向他解释:“殿下稍安勿躁,太后娘娘不过是召见扶公子例行询问一些采诗的事情,并没有要为难扶公子的意思,殿下实在是多虑了,请先回吧,扶公子马上就出来了。”

秦钩不为所动,只是站在原地,目光紧紧地盯着殿门里。

正当此时,皇帝也快步登上台阶。

“扶游呢?”

秦钩扭头看他,目光不善。

要不是因为这皇帝每天缠着扶游,扶游也不至于被刘太后盯上。

他一甩袖子:“来人,天冷了,请陛下去暖阁里歇息。”

皇帝同样转头看他:“我不下去,要不是因为你每天缠着扶游,扶游也不会这样。”

一模一样的话,他们两个的想法一模一样。

只是皇帝傻一些,直接把话给说出口了。

可是他好像也不是那么傻了,说起话来逻辑清晰。

秦钩竟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

长乐宫正殿里,侍从推门进来,小步走到刘太后身边,附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刘太

后挥手屏退侍从,又一次看向殿中的扶游。

“扶游,你年纪小,总是这样奔波采诗,哀家看着也心疼。扶游,正好陛下身边还缺一个侍读,你看你想不想留在宫里,给陛下做侍读?”

扶游连忙抬起头:“我不想。”

他有点失礼了,刘太后倒是不介意,笑了笑,让他继续说。

扶游连忙收回目光,低下头,继续恭敬答话:“太后厚爱,但扶游出身采诗世家,祖父、父亲皆是采诗官,而且这一年来,扶游在外采诗,确实收获良多。”

“那你是不愿意了?”

“扶游生在山野之间,生性散漫,恐怕冲撞贵人,实在不适合留在宫中。”

刘太后审视地看着他,似乎在揣摩他说这话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

扶游犹豫了一下,弯腰跪下,双手扶地,给太后磕了个头以表决心。

他重新直起身子,一双眼睛清明澄澈,定定地望着她:“扶游谢过太后厚爱。”

刘太后沉吟许久,最后又问:“哀家听说,你近来,搬去了花楼住?还和一个小倌……是因为他?”

“自然不是。”扶游垂眸,有些紧张地捏了捏手指,“小臣与怀玉相识不过短短数日,与他相交,不过是看中他会弹琴,嗓子好,会唱歌。同他住在一块儿,也是想同他弹琴唱诗。至于其他,自然没有。”

刘太后淡淡道:“你倒是一心都扑在采诗唱诗上。”

“让太后见笑了。”

几次言语交锋下来,扶游不知道刘太后信了他的话没有,手心都湿了。

刘太后最后问了他一遍:“你真的不愿意进宫?难得皇帝喜欢你,你留下来,不比每年在外面奔波好?”

扶游坚定道:“扶游心意已决,谢过太后厚爱。”

话尽于此,刘太后仿佛不在强求扶游,却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门外。

扶游明白她的意思,举起右手,仰起头道:“苍天为证,后土明鉴——”

扶游的话掷地有声,侍从们悄悄打开了殿门,让外面的人听得更清楚,也看得见。

他跪在殿中,脊背挺直:“扶游绝无攀附皇族之意,对陛下、对西南王,也绝没有私心妄想。扶游此生此世没有留在宫中的意思,永生永世也绝不会有。扶游愿永为采诗官,放逐山水。若违此誓,死无全尸。”

“傻孩子,你这话说得也太重了,哀家又不是在逼你发誓。”

话虽这样说,可刘太后却是等他发完誓,才开口的。

她笑着,看向站在殿门外的皇帝与西南王。

这两个人,一左一右地站着,脸色铁青,紧紧地咬着后槽牙,下颌绷得很紧。

——绝没有私心妄想。

这话落在秦钩耳里,就是另一种意思了。

——绝无机会。

扶游和他,绝没有任何和好的可能。

扶游没有考虑过要给他任何机会,他这样决绝。

秦钩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人狠狠地敲了一下,闷闷的痛感蔓延到四肢百骸。

刘太后满意地笑了,摆了摆手,让扶游退下去:“行了,你回去吧。”

“小臣告退。”扶游俯身叩首,站起身,脚步坚定地转身离开。

经过皇帝与西南王身边时,也只是恭敬行礼。

所有人都离开之后,长乐宫又恢复了平静。

刘太后靠在软枕上,用白玉轮按了按脸颊。

刘将军道:“阿姐,我看那个扶游,说起话来一套

一套的,鬼话连篇,不太可信。”

刘太后淡淡道:“他可都发了毒誓了。”

“他一个十五岁的小孩子也晓得发毒誓,那可真是太急切了。那话说得太绝了,要么是他恨极了皇帝,要么……就是为了让别人相信他,故意做的一场戏。阿姐已经查过了,他从前根本没见过皇帝,短短几日,他怎么会恨极了皇帝?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他在做戏给阿姐看。”

刘太后顿了一下:“嗯,你说的倒也没错。”

刘将军道:“阿姐,依我看,这小孩是真不简单,还是要想个法子,除掉或者收为己用,就是不能把他放走。”

“再说罢。”刘太后似乎还有些犹豫,皱了皱眉,先把这件事情搁置下来,“天都晚了,你也快出宫吧,总待在姐姐这里算怎么回事?”

刘将军起身,行礼告退:“南边新送来一株大红珊瑚,大概明天就到了,明天我再进宫,把珊瑚送过来。”

刘太后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行了,知道了,长乐宫都堆不下了。”

*

走出长乐宫的时候,扶游长舒了一口气。

他背着书箱,走在宫道上。

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扶游回头,皇帝“秦钩”就跟在他身后。

“扶游,你刚才是不是说真的?”

扶游点头,正色道:“是。”

“你一点都不想留下来?”

“是。”

“是因为西南王,对吗?”

“因为我是小黄雀。”扶游的目光越过皇帝,落在跟在更后面的、秦钩的身上。

秦钩低着头,不敢靠近。

他比假的“秦钩”还要胆怯。

扶游看着他,淡淡道:“小黄雀生来不受拘束,对吗?”

秦钩回看过去,嚅了嚅唇,不敢应一声。

他怕他应了,就彻底失去了同扶游和好的机会了。

尽管他已经失去了。

天已经黑了,皇帝回去了,宫道上宫灯明亮,扶游的影子投在雪地上。

秦钩像小狗一样,远远地追着他的影子跑。

秦钩想,要是扶游生气,让他不要跟着自己,他就说自己也要出宫。

可是扶游没生气,扶游只是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

扶游连理都不想理他了。

很快就到了宫门外,扶游走出宫门,远远的,站在长街尽头的怀玉看见他,连忙朝他走来。

“今天怎么这么晚?我还以为你被砍头……”

怀玉看见守在宫门口的侍卫,立即噤声,又退了两步,退回去了。

他朝扶游招招手:“你快点过来啊。”

扶游轻轻地应了一声,然后走上前去。

秦钩也跟着他,走出去。

怀玉自觉地抱住扶游的手臂,故意在秦钩面前跟他撒娇:“今天怎么这么晚?人家很担心你耶。”

可是扶游实在是没有做戏的心情,朝他笑了笑,没有说话。

秦钩就这样跟在他们后面,牢牢地盯着扶游。

等走出长街,便有人迎了上来,向秦钩禀报:“殿下,我们的人都已经安排好了,随时可以动手。”

秦钩摆了摆手:“不用了,回去吧。”

他看着扶游离去的背影,忽然喊了一声:“扶游……”

扶游刚要回头,就被怀玉按住了,他低声提醒:“诶,别理他,你一理他他就要黏上来。”

于是扶游没有回头,径直离开。

就算秦钩如扶游从前一般下跪,扶游也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