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时两个小时,由丁晓晓一手打造的换装游戏终于结束了。
最后,赵慕予总共买了三套衣服。
其中并不包括最后那条让许可和丁晓晓看得口水直流的黑裙。
哪怕是丁晓晓哭着求着说要送给她,也还是被她毅然决然地拒绝了。
本来她试穿就只是为了满足一下丁晓晓的好奇心。
毕竟对于她这种平时基本不穿裙子的人来说,穿裙子已经很为难她了,更何况风格还和她差那么大。就算是上节目,她也不可能会穿,买了也是吃灰,就不浪费这个钱了。
从店里出来后,赵慕予采取就近原则,在商业区附近选了一家餐厅,请丁晓晓和许可吃了一顿晚饭,而后终于踏上去往酒店的路。
为了不打扰赵慕予休息,影响明天的拍摄,许可和丁晓晓住同一间房。
不过由于银河市一年四季都是旅游旺季,而她们预定得太晚,两间房没能挨着,隔了两层楼。
办理完入住,许可和丁晓晓先把赵慕予送回房间,顺便进去坐了一会儿。
本来只是想简单聊聊天,谁知丁晓晓又化身操心的小助理,对赵慕予进行皮肤管理,知道她平时肯定仗着自己天生丽质,都不怎么保养,于是从自己的大包小包里,掏出贵妇级别的面膜,强行给她敷上,让她用最好的状态迎接明天。
许可也赞成丁晓晓的做法。
赵慕予累了,也不想辜负丁晓晓的用心良苦,于是再次成为任由她摆布的玩偶。
可好不容易敷上了,她在沙发上还没躺没两分钟,微信又突然响了。
赵慕予拿起来看了一下,又放下,又拿起来。
反反复复的行为引起了许可的注意。她问道:“怎么了,节目组的人给你发消息了?”
赵慕予点了点头,再次拿起手机,一边回复消息,一边说:“给我发了一个定位,让我明天早上十一点之前到电视台三号门就行,说是到时候会有人出来接我。”
丁晓晓“哇”了一声,终于有了录制节目的实感,双手捧着脸,忍不住憧憬道:“也不知道赵老师这次的恋爱对象会是谁。”
“是‘假想恋爱’对象。”赵慕予回完消息,放下手机,严谨地纠正丁晓晓。
丁晓晓知错不改:“嘿嘿,差不多啦。反正录节目的时候,你俩就是真情侣,万一录着录着,私下也成真情侣了也说不定呢!到时候赵老师你可千万别瞒着我们哦。”
她越说越来劲:“而且啊,星云卫视的综艺向来都是香饽饽,不管是火的还是不火的明星,都挤破了头想上,现在节目预约数都快破百万了,所以赵老师你放心,你的假想男友绝对不会是那种十八线糊咖!哎,我就不奢望我儿子能参加了,不过我看网传名单里有好几个是我的墙头!如果是真的话,你怎么着也会碰到其中一个吧!”
兴奋完,丁晓晓又想起现实,清醒道:“不过赵老师你又不追星,平时也不关注娱乐圈,等到
第一次录制,无论见到哪个明星,你的内心应该都会毫无波澜吧。”
丁晓晓永远不会忘记之前电影路演那次,赵慕予见到江舟池的反应有多冷静。
赵慕予也想过这个问题。
下午在飞机上,丁晓晓和她恶补了很多娱乐圈知识,其中有一条就是“节目效果”。
这会儿听丁晓晓一说,她也认真思考了一下,虚心请教道:“为了保证节目效果,我是不是应该演得有波澜一点?”
“别别别!”丁晓晓马上制止了赵慕予的这个想法,“我们观众就喜欢看真实的东西。你的反应越真实,就越有节目效果。我相信你肯定不会让我失望的!请到你,节目组可算是捡到宝咯!”
赵慕予微微一笑,怎么听这话都不像是夸奖。
不过她也没有多说什么,被老是黏在面膜上的头发弄得没了脾气,起身走到床尾的桌子前,在包里翻找皮筋,想把碍事的头发扎起来。
动作间,不小心从包里带出一样东西,掉在了地上。
丁晓晓帮她捡了起来,看清是什么东西后,意外道:“诶,赵老师,你什么时候买的红绳啊,怎么没见你戴呢。”
一听这话,赵慕予手里动作一顿。
很快,她又恢复正常,没有回头看,回道:“有点碍事,就没戴了。”
“哦哦哦。”
这个原因听起来很合理,丁晓晓信以为真,没有怀疑,把红绳放回到桌上,又继续道:“说起来,我儿子刚入行拍戏那会儿,左手也有一条红绳呢。你们说我是不是也应该去买一条戴一戴,文艺复兴一下?”
换作平时,赵慕予或许会附和一下。
可今天听见丁晓晓这话,她的第一反应是,丁晓晓会不会知道江舟池当年摘下红绳的原因。
许可没有加入红绳的话题,但注意到了赵慕予的情绪变化。
她没有说什么,只挽着丁晓晓,代替赵慕予回道:“走吧,我这就陪你下楼去买。”
“……诶?”丁晓晓本来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许可的执行力这么强,还没反应过来,就将她拉着往外走了。
突然是突然了一点,不过丁晓晓也没有拒绝。
她欣然接受了许可的夜游邀请,回头最后和赵慕予说了几句话:“那赵老师你今晚早点休息啊,面膜再等五分钟就能摘了!明天早上酒店大厅见——”
——嘭。
房门被关上。
屋子里只留下赵慕予一个人。
她仍站在桌子前,发了一会儿呆,直到时间远远超过丁晓晓说的五分钟,才回过神,去卫生间摘下干透的面膜,洗了个脸。
出来的时候,桌上手机正好亮起。
她以为又是工作人员发来的消息,赶紧走过去一看,却发现手机壁纸是一帧电影截图。
在黑白的画面里,男人蹲在昏暗巷口,唇间衔着一支烟,瞥了一眼镜头,目光锐利但慵懒,缭绕烟雾也没能淡化那颗鼻尖痣的存在感。
赵慕予刚伸出去拿手机的手停在半空中。
看来是丁晓晓不小心把手机落下了。
确认了手机主人后,赵慕予立刻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
她收回手,找到自己的手机,打算给许可发了一条消息,提醒她们待会儿回来记得来拿手机。
然而视线总是无意识地落在桌上的那条红绳上。
赵慕予打字的手指停在了屏幕上。
直到今天出发之前,她才将红绳从脚踝上摘下,也像是断了自己的某种念想。
可是,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把红绳带在包里。
或许在戴上它的那一刻起,这条红绳就成了一种象征,象征着她对江舟池的期待,期待他哪天又出其不意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又或许是因为看着它,总能让她想起十年前的那段往事,令她怀念。
……
赵慕予高一那年的寒假。
和经纪公司签约后的江舟池接到了第一个剧本。
出发去剧组当天,当时还只是一个小经纪人的秦山开车来桐市接人,却迟迟不见已经下楼的江舟池上车,看了眼车镜。
车外。
江舟池的手刚搭上车门把手,便远远听见一声“江舟池”,转头循声望去。
冬天的早上七八点,天还没有彻底放亮,空气里弥漫着一层薄雾,能见度很低,只能隐隐看见有一道白色身影朝他跑来。
慢慢的,身影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如同一片雪花,落进江舟池的眼里。
是本应该在乡下外婆家过年的赵慕予。
跑到江舟池的跟前后,她手撑在膝盖上,弯着腰,气喘吁吁地庆幸道:“还、还好赶上了。”
本来她叫了一辆网约车,谁知道车在距离终点还有一公里的时候突然爆胎了,她只能提前下车,从两条街外一路跑过来。
幸好赶上了。
赵慕予赶紧顺了顺混乱的呼吸,打算说正事。
可忽然间,她那冷飕飕的脖子一暖。
而后一股熟悉气息钻入鼻腔,遥远清冽,像雨后的森林,自带一种矛盾的冷淡。
赵慕予微怔,低头看了一眼。
发现是江舟池把自己的围巾给了她后,她赶紧抬头说:“没事,我不冷。”
说完就要取下来。
江舟池却按住了赵慕予的手,视线落在她被冻得通红的鼻尖上,淡淡道:“是我不想戴。”
赵慕予:“为什么?”
江舟池:“秦山送的,太丑了。”
赵慕予:“……”
行。
她就是丑东西回收站呗。
赵慕予已经习惯了这种破事儿,没有在围巾上浪费太多时间,言归正传,摊开手掌,把东西递给江舟池:“给,这个给你。”
闻言,江舟池垂眼一看。
只见一条红绳躺在她的掌心,是最常见的四面佛样式,
被三个平安结均匀地分成四段。
可他没有接过来,只是看着。
见状,赵慕予还以为他是在疑惑这是什么东西,解释了一下:“我妈知道你要去拍戏,特意去庙里给你求的平安绳。”
江舟池还是没接,但听了这话,掀眼看了看她,眉梢极轻地挑了一下。
赵慕予:“……真的是我妈给你求的!”
江舟池神情似笑非笑,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反问道:“我说什么了吗。”
赵慕予:“……”
嘴巴确实一句话没说,但眼睛就没安静过,总像是在怀疑她说的话似的。
时间紧迫,赵慕予没工夫和江舟池争论,晃了晃还举在半空中的手,累了,催道:“那你到底要不要。”
江舟池没有回答,朝她伸出了左手,说:“我一个人戴不了。”
言外之意,她得帮他戴。
赵慕予:“……”
还真把自己当大爷了。
赵慕予伺候江舟池已经伺候出惯性了,甚至都没想过试着反抗一下,一听这话,拿起红绳,老老实实帮他戴上,还不忘叮嘱道:“除非是红绳自己断了,否则别摘下来啊。”
空气安静。
赵慕予以为江舟池又在走神,系好红绳后,松开手,又和他确认了一遍:“听见了吗?”
可江舟池依然没有正面回应她,而是提醒她:“记得每天和我视频通话。”
“啊?”赵慕予一脸疑惑,不知道话题怎么突然跳到了这个上面,也没听懂这个奇怪的要求是出于什么目的,“为什么?”
江舟池还没收回的左手又抬高了一点,告诉她理由:“为了确认我有没有把这东西摘下来。”
“…………你就不能自己自觉一点吗!”赵慕予差点被他的理由气笑了。
江舟池却是坦然自若,总是能把一些欠揍的话说得无比流畅自然,诚实道:“不能。”
赵慕予:“……”
车里的秦山左等右等,也没等到祖宗上车。
时间也不早了。
于是他从车窗探出个头来,插了句嘴:“行了,别这么难分难舍啊,下个月开学就能见到了。”
一听这话,赵慕予趁机跳过回答,推了推江舟池,催道:“赶紧上车吧。”
然而江舟池一动不动,依旧看着她,说:“你还没答应我。”
“……知道了。”赵慕予磨不过他,只能答应了下来。
剩下的寒假时间里,她每天都会躲在房间里和江舟池偷偷视频通话。
本来她是打算检查完红绳就挂断电话,谁知每次都会被江舟池带跑偏,聊到忘了时间。
次数一多,赵慕予也就懒得挣扎了,习惯了这件事,只不过经常聊着聊着,她就一不小心先睡着了,等到后半夜醒来,却发现手机还在通话状态。
这个时候,她总会试探性地叫一声“江舟池”,也总能得到一句清醒的“嗯”,不
知道是一直没睡,还是和她一样睡醒了。
那时候,她一度很怀念没有手机的江舟池。
现在却有些怀念那时候的江舟池。
——叮咚。
骤然响起的门铃声将赵慕予从十年前拉回到现实世界。
她回过神,没想到消息还没发出去,丁晓晓就已经发现了自己落东西的事,赶紧调整好状态,放下手机,走过去给丁晓晓开门。
“你——()”赵慕予打开了门。
可刚说一个字,她的声音就戛然而止,脸上的表情也在看清门外男人后凝固在脸上。
酒店走廊上的灯似乎不以照明为目的,昏黄如同夕阳,却无意间氤氲出一层迷蒙的朦胧感。
而一道高大的身影挡在了她的门口,也挡住了本就聊胜于无的光线,投下的阴影如同一张逃不开的网,将她兜头笼罩,困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