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江平静无浪,游轮缓慢行驶在清晨的浓雾中。甲板上,一个男人身穿粗布麻衣,席地而坐,他神情严肃,鼻梁两侧的法令纹像是被刀割裂出的伤口一样深刻,不怒而威的气势让踏上甲板的人不自觉地放轻脚步。
男人面前的地上仅有一篮子馒头和半碗鸡蛋,另外还有一大壶清水。壶边摆着两只杯子,只有一只杯子里装着水。
另一只杯子的主人大步走来,他穿着一身飘逸的白袍,袍子的布料非常特殊,柔软舒适,背后背着一只竹篓,身高接近一米九却瘦得出奇,让人疑心他有没有一百一十斤。唯一让人觉得有肉的地方,大概就是一对圆润的耳垂了。
他肉嘟嘟的耳垂上挂着一对玉牌,用上好的籽料雕刻而成,油润光泽,像是一块绵密羊脂。
“小律律,我不想坏你的戒律,食物就不分给你了。酒,你也不能喝,只能我独享。”
高瘦的男人从随身的竹篓里面取出一只白色陶瓷壶,往地上的杯子里添满乳白色的酒。刹时,酒香四溢。接着,他从竹篓里取出一盘肥美鲜嫩的鱼脍,它可以说是刺生的鼻祖。装在竹编的盘子里,鱼肉晶莹剔透,旁边佐以炸芋头丝、红萝卜丝、炸粉丝、姜丝、蒜丝等数十种不同的调料,可以说色香俱全,堪比艺术品,让人不忍下筷以免破坏构图。
身穿粗布麻衣的中年人拿起一个馒头,开口道:“我听说,只有远古巨人能从你篓子里分到食物。”
“我和小宿是挚友,他是我的兄弟。”
“二位阁下私交极佳,若远古巨人有求,暴食君王肯定回应。君王,是远古巨人教唆你违抗总部命令,私自前往益省的吗?你若承认,罪责在他。”
暴食君王从竹篓里拿出一双筷子,将鱼脍和调料搅拌在一起。他的动作没有破坏完美的画卷,反而将食物色的艺术发挥到极致。这一盘佳肴更美了!他夹起一片薄如蝉翼的鱼肉,放进嘴巴里,仔细咀嚼,美滋滋眯起眼睛。
可见鱼脍的味道之美,让人惊艳。
很快,一盘鱼脍吃完了。他低下头从旁边的竹篓里又取出一盘鱼脍,晶莹剔透的鱼肉摆放得整齐漂亮,每一片大小都一模一样,可见厨师刀工不凡。
大概是觉得没有桌子不方便,暴食君王伸手在竹篓里摸索片刻,搬出一张圆形的木质矮桌,正适合盘腿坐着用餐。
“大法官,你不要随时都想着审犯人。好好用餐,不要浪费食物。”
暴食君王很快又吃完一盘鱼脍,再拿出新的一盘。他的身材和食量不成正比,竹篓的容量和里面拿出来的东西也不成正比。
总部大法官,戒律教主,华夏五位A等级检察官之一。
戒律教主从馒头里品尝出一丝丝的甜味,敲碎一个白水煮的鸡蛋,几口吃进腹中,蛋黄是很香的,和暴食君王一起用餐,胃口一定会变得很好。他知晓暴食君王吃的一定都是世间难得的美味,但他克制着自己不去想象鱼肉的滋味有多么的美好,而且还克制着自己
不要贪食,吃下半篓馒头,他就不再吃了。
不贪食、不非时食,乃是教中戒律之一。
戒律教主说:“年轻的副厅长刚到达益省一个月,老厅长就被刺杀。这件事必有猫腻,你不能影响我办案。”
暴食君王赞叹道:“鱼脍最重刀工,需要先将鲜活的淡水鱼放血再杀。整个过程中,要求厨师能避开小刺留下最完整的肉,能真正做到‘完美’的厨师我只见过一位。为了让他给我做菜,我花费整整一百二十万,更是多在当地停留数日才备齐一餐之量。下次再想尽情吃新鲜的鱼脍,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如若一切确为真理教所为,我也不会姑息。”
“除鱼脍之外,每一样小料的制作也都有讲究。比如蒜,新鲜的紫皮嫩蒜不够辣,六瓣蒜太辛会抢夺鱼脍的鲜,独蒜最好。”
“我虽与欢愉寡妇有交情,但立场并不与孙家一致……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我说话?”
“你不要小看装鱼脍的器皿,竹编的盘子是当地特色,用来装鱼脍会令鱼肉带有淡淡的清香。”
一阵微不可察的阴风吹过,浓雾散去少许。
两人几乎同时看向江面,皆是脱口而出:“有诡!”
一艘画舫如箭射来,于游轮并列而行。画舫四面只用薄纱作帘,什么都挡不住。舫内有数名少男少女,皆是衣不蔽体,正嬉戏打闹。
戒律教会众人察觉到不对,来到游轮甲板上向下张望,看到这一幕皆扭过头,口中念着:“戒淫邪、戒淫邪。”为了不被嬉笑声影响,他们甚至捂住耳朵。
暴食君王有老婆,别的男女不管长得多美丽都不足以让他动心。对他来说,只有仿真娃娃的触感才是最美妙的,真实的人类只会让他觉得虚假。
他看向旁边的戒律教主,问道:“你的教众都不看不听,你怎么还盯着他们看?”
戒律教主说:“我看在眼里,心如止水,听在耳中,却不动念。这才是戒律的真谛……”他低头询问:“你们是什么人,知道船上有诡吗?”
这条船散发着邪异的气息,照理来说非诡牌的诡异是不能在诡域以外出没的,小东西除外。可小东西绝没有如此强大的气场,能令身为华夏顶尖强者的戒律教主和暴食君王同时感觉到危险。
一名容貌娇媚的少年掀开纱帘,露出白皙的皮肉,笑眯眯仰起头对二人说:“想知道的话,下来看看啊。”
“好啊。”
暴食君王跳下游轮,说道:“我来了!”
见他真的往下跳,画舫荡起一圈水波向前飘移几十米。
暴食君王眼见要落水,竟是足尖在水上一点,细小的波纹自他脚下荡开。他如站在平地上一般,根本不往下沉,又如一张没有重量的纸,在江风的裹挟之下,朝着画舫飘/去。
戒律教主慢一步跳进江中,他与改变自己的重量、让水的浮力可以承载自己的暴食君王不同,使用的是物品类的诡牌“踏水靴”。一样可以在水面上行走,行走的速度
不比暴食君王慢。
二人越快,画舫更快。
一直追至益省境内,来到花鸟市码头,画舫里的男女纷纷上岸,暴食君王和戒律教主才得以拦住他们。
江水直通内河,河堤旁停靠着数艘船。船夫们都是来往送客的,和地面上跑的出租车没有太大差别。一名船夫正想上前吆喝,船夫一人正是载过白青一趟的阿香,她说道:“大哥,别去。这些不是普通人,我们快走。”
阿香站在船头,明明没有动桨,但船分明在抖动。船底的一团阴影急得发慌,快要控制不住自己跃出水面。
幸好船夫们都是听劝的,连忙划着船要离开这里。
阿香的船原本在中间,此时已经划到最前方,与别的船拉开一段距离。
河堤上,容貌娇媚的少年说:“我们是来益省送礼的,你们拦着我们干嘛?”
戒律教主沉声问:“给谁送礼?送什么礼?你们又是什么人?”
他连发三问,少男少女们都感觉到巨大的威压袭来,意识到他们是惹到硬茬子了。打定主意闭口不言,但嘴巴如有自己的意志一般张合,吐出的还都是真话。
“我们来给益省的域主送礼。”
“礼物是金蟾诡王备下的,我们不知道礼物是什么。”
“我们是真理教献给金蟾诡王的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