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内的气氛忽然变得不对劲儿起来。
隔了会儿,程星也意识到她说的是日月星辰的星星,而不是她。
正当她要开玩笑把这一茬揭过时,姜瓷宜平静地补充道:“是天上的星星。”
姜瓷宜看见她难以言喻的表情后,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是自己的话有歧义。
于是立刻纠正。
没想到程星的脸色微变,不过也只有一瞬。
随后她笑着揶揄:“我也不敢自恋到以为是我啊。”
姜瓷宜抿唇,没说话。
只有程星干巴地笑了几声,略有些尴尬。
“抱歉。”姜瓷宜说。
程星:“……”
原本这气氛还有挽救的空间,程星正绞尽脑汁想着呢,却没想到姜瓷宜这两个字,顿时将这气氛打入谷底。
……找不到一点挽救的方法。
程星也懒得内耗,干脆随它去。
“又不是你的问题。”程星说:“最开始我是想错了,但后来反应过来了呀。”
她站起来,“你说抱歉做什么?你又没做错什么。”
姜瓷宜看向她,程星正温和地对着她笑,“走吧,去书店逛逛。”
“你身体?”姜瓷宜有些犹豫。
“好多了。”程星活动了下脖子:“问过我妈才知道,我已经在床上晕两天了。醒来以后感觉自己躺得骨头都疼,还是要出门走走。”
“好吧。”姜瓷宜倒是没那么想出门。
平时她就是个很宅的人,以前就是家和警署两点一线,偶尔会跟奶奶一起去菜市场买菜,傍晚再一起去公园散散步,没有特殊情况,她不会独自出门。
就连郑舒晴约她,也都是隔几个月才会见一面。
后来她出了车祸,郑舒晴才会频繁约她。
上学时也独来独往惯了,并不觉得这自然风光有什么好欣赏。
可刚才程星那番话,引发了她的热情。
忽然觉得能在一天的傍晚看见夕阳,不疾不徐地走在路上,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
而这种浪漫并不需要成本,只需要你停下手头的事,出门,走在路上,抬起头。
姜瓷宜并没有换病号服,程星扶着她从病床挪动到轮椅,然后注意到她手背有一小片青紫,不由得问:“你手背怎么了?”
“昨天有个实习护士,手艺不熟练,多扎了几次。”姜瓷宜风轻云淡地解释,然后用稍有些长的袖子遮住那片青紫。
她皮肤冷白,所以那一小片青紫就显得触目惊心。
程星问她:“今天也没换个手扎?”
“昨天的毛孔她找到经验了。今天换只手,她估计还得扎五六遍。”姜瓷宜坐在轮椅上,而程星在身后推着轮椅,俩人有来有往地说着话,平静又和谐。
“倒也是。”程星问她扎针的手背昨天有没有回血,姜瓷宜淡定地说回了半输
液管,差点把小护士急哭。
她说得倒是轻松,但程星不由得皱紧眉。
扎针并不是小事,虽然姜瓷宜的血管细,但没经验的新手在经过学校的培训之后,可以有失误,却不能失误这么多次,尤其回那么多血。
姜瓷宜的身体本来就弱,经不住这么折腾。
程星将姜瓷宜推出了住院部大楼,两人颜值高,虽都穿着病号服,却也足以成为人群中靓丽的风景线。
来来往往的人看见她们都忍不住回头观看,回头率极高。
她们却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并没注意。
“等回去还是跟主治医生说一声。”程星思考之后道:“知道你心软给新人机会,但你又不是她们的大体老师,没必要这么牺牲自己。如果连这点天赋都没有,不如早点放弃。”
姜瓷宜顿了下。
-
今天出来晚了,在病房里多聊了几句,所以没能看见橙红色的夕阳染红半边天,和着绚烂的绯色晚霞,把整片天空织就成七彩霞衣的盛景。
而她抬起头看见的,只有淡到快要消失不见的橘色云朵,像是专门扎染过一样,就连那一点点色彩,被晚风一吹,也都消失不见,天空中只余下大片大片的晦暗。
月亮还在遥远天际,黯淡的、朦胧的,刚刚冒出个头。
姜瓷宜望着天,没有回答程星的话,只淡然地说:“天已经黑了。”
“嗯。灯亮了。”程星说。
医院里人很多,不停从她们身旁穿梭而过。
程星安静地推着姜瓷宜往前走,刚才她关心的话并没有得到姜瓷宜的回应,所以她默认为姜瓷宜不认同她的看法。
程星也没有必须要别人认同自己想法的意思,便没在那个话题上继续纠缠。
但是隔了很久,程星推着她都已经快走到书店门口,姜瓷宜才淡淡出声道:“你看那些星星,有的很亮,有的很暗,有的已经被云覆盖,但它们并没有停下发光。”
程星不知所云:“嗯?”
“还有的星星露头很慢,但并不代表它是最暗的。”姜瓷宜说:“太早否定一个人,就像太早否定一颗星星的亮度。”
程星第一次听姜瓷宜说这么多大道理,最先以为她就是个不爱说话的美人。
可发现她在面对程家祖母和徐昭昭时,从来都不退让。
面对关琳敏时也不卑不亢。
她的韧劲和品格,从生活的方方面面体现出来。
而此刻,程星感受到了她的格局和善良。
姜瓷宜表面很冷漠,可内心存有大善。
程星虽很喜欢她这样的人品,可……
“你怎么觉得她一定是那颗露头很慢,但是可以发光到很亮的星星呢?”程星问。
“每个人的眼睛都会说话。”姜瓷宜说:“能看出很多东西。”
“那你在她眼睛里看到了什么?”程星又问。
“认真,执着,热
爱。”姜瓷宜顿了下:“这个世界是由千千万万的平凡人组成的,靠天赋成功的人少之又少。”
这话引起了程星的思考,在将她推进书店以后,两个人在一排文学小说的书架前站定。
程星凑近她,在她耳畔低语:“那你是靠天赋成功的,还是千千万万平凡人中的一个?”
姜瓷宜随手抽了一本小说看,是本刚出版的都市百合小说,光看封面简介很小清新,讲述高中时两个女同学在学校从死对头变成好友,又产生了不一样的情愫,毕业后确定关系,却因为大学异地分手,多年后再次在职场重逢,破镜重圆的故事。
“我还没成功。”姜瓷宜的脸被书遮挡,说话时声音的热气传到书上又折返回来,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几分旖旎,传到程星耳朵里痒痒的。
书店里开着暖黄色的灯光,温柔又静谧,只偶尔有书页翻动的声音和推门之后响起的脚步声,都富有节奏。
所以姜瓷宜的说话声就显得格外清晰,尤其程星为了听清她的话,侧身附过去,耳朵不经意划过她脸侧,她鬓间的碎发轻轻掠过她耳朵泛着凉意的肌肤。
一瞬间像是有人点了把火,夜风一吹,直接燎原,烧到她心间。
程星咕嘟吞咽了下口水。
不小心走了神。
结果下一秒就见姜瓷宜拿着翻开页的书在她眼前晃了晃,“听到了吗?”
程星立刻像弹簧一样站直,回过神来之后觉得耳朵很痒,伸手搓了搓,假装是自己的耳朵是被自己用手搓红的。
她又重新俯下身小声问:“你刚说了什么?”
姜瓷宜翻了一页书,重复道:“我说,我还没成功,等成功了再告诉你。”
程星抿唇:“好。”
丝毫没质疑她的话。
“看书吧。”姜瓷宜说。
程星也不敢再在她身边待下去,闻着她身上似有若无传来的花香味,总觉得心猿意马。
上天还真的是不公平。
大家分明都是从医院走出来的,为什么姜瓷宜身上就是好闻的花香味,而她身上就是难闻的消毒水味?
程星转身去了另一个书架,刚好是医学类相关书籍。
她面对着书架伸手在面前扇了扇,用手扇风以降低自己脸上的燥热,顺带减缓刚才因为姜瓷宜而躁动不已的心跳。
孰料正扇着,就发现隔着书的缝隙,姜瓷宜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四目相对,程星的动作愣住,姜瓷宜却忍不住弯唇笑了。
程星先瞪大眼睛,然后僵硬地转身,假装没有看到她,不再与她对视。
但……
姜瓷宜刚才的笑容很甜。
程星的心跳好像更快了些。
-
姜瓷宜拿的那本小说本来是随手抽的,并不是她感兴趣的内容,以往也从来没看过,只是觉得封面好看。
很像是她今天傍晚错过的夕阳。
翻开书
页,情绪很充沛,故事情节不多,但因为对这个主角很感兴趣,所以读了下去。
她的听觉很灵敏。准确来说,她的五感都很灵敏。
所以她听见了程星俯身过来之后,从平稳到不断加快的心跳声,所以就连说话都恶作剧地慢了些,想听听她心跳还能快到哪里去。
可能因为今天被程星口中的夕阳浪漫而吸引,连带着觉得她这个人也还不错。
姜瓷宜今天格外有耐心,也因为看到车水马龙,昏黄路灯下极有烟火味的人间之后,表达欲也变强,会跟她解释那么多。
姜瓷宜以为程星去别的书架前就是去看书,却没想到她对着书架扇风。
看上去很稳重的人,却在用手扇风。
……很可爱。
姜瓷宜也不知道脑海中怎么会蹦出这个形容词,连她自己也觉得这个形容词有些奇怪,所以把自己逗笑了。
这笑落在程星眼中,大概被曲解成为嘲笑。
所以她负气转过身去。
……
更有意思了。
姜瓷宜不仅莞尔,低头勾唇笑了会儿,这才定下心来看书。
以往她是没时间去看小说的,上学时专业课和实验室就已经占满了她大半时间,还有一小半时间要出去打工赚钱,来补贴她除却奖学金之外的生活开销。
毕业之后,几乎每天都在跟尸体打交道,各类报告写都写不完,尽管警署还因为她有能力,帮她规避掉了寻常法医需要面对的跟受害人家属面见的环节。
不过也因此,她经手的尸体很多,各式各样的都有。
偶尔遇上蓄意谋杀,做一次尸检为了将所有的可能性都排除掉,会很费时间。
遇上休息日,她恨不得睡几十个小时。
对她来说,看小说是奢侈品。
这种消遣是她不配拥有的。
所以第一次打开小说,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她不由得看入迷,直到店员走到她身边低声说:“您好?还没看完吗?我们要关门了。”
姜瓷宜这才抬起头,长时间的低头让她脑供血略有不足,一抬头不仅脖子不舒服,连带着看人眼前都冒金星,她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抬手看了眼表,已经十点半了。
姜瓷宜又看书上页码,近四个小时,她看完了这本书的上册,正在看下册的第148页。
正是精彩的桥段,两个女主快要戳破互相喜欢的那层窗户纸,准备复合。
她问:“这本书可以借吗?”
“可以的。”店员礼貌地说:“在我们书店办一张借阅证就可以了,半个月内归还是免费的。”
“办借阅证要钱吗?”姜瓷宜又问。
“伍佰元。再加伍佰元的话可以升级为会员卡。”店员说:“借阅证的伍佰元是押金,等到您退押金的时候可以归还,而会员卡买店内所有书都打八折,享受借阅书本一个月的期限。”
姜瓷宜想了
下(),还是办借阅证更划算?[()]?『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正要说给她办一张借阅证,却没想到身后有人出声道:“我们两个人买一张会员卡可以吗?”